她祈求:“婆婆,教我。”
即便是说着气音嘶嘶的鬼语,也变得难听至极,阿阴在心里安慰自己,是初初取了蓝色火焰而造成的,总归会好。
罗刹婆满脸挂着邪笑,手捧着她刚刚获得的“宝贝”,哪里愿意理会她?
后来呢?阿阴记不得,在罗刹国呆了多久,本以为第一年的日日哀求已经足够难挨,她又不得不留下。几年间,阿阴做过许多恶事,见过无数血腥,有罗刹鬼的血,也有自己的。
她成为了罗刹婆豢养的“家奴”,是罗刹婆一条最听话的狗。不知是否也算开了先河,后来罗刹国兴起了养奴之风。
只要是罗刹婆吩咐的事情,阿阴一定办到,她远走千里为婆婆寻一味古书上见过的药,与招惹了婆婆的高大威猛罗刹郎缠斗几日……那几年,身上总是挂着伤,没一块好地方。她俨然好比阴司恶鬼,若是在大唐境内,怕是早成了厉鬼。
被罗刹婆取蓝色火焰之时疼的彻骨,她没有想过竺寒,却在每一个墨色夜空对月惦念。他一定长大了,不再是记忆中的小沙弥;愈加的高了,可总归高不过罗刹郎。那张圆脸也舒展开了,要不是僧人身份定叫长安女儿魂牵梦萦。
阴摩罗鬼绝不会被驯化,只要她心中有念,就一生都不会,更遑论那“念”是人间之至纯至善。
阿阴伺机而动,终于在一夜抓住了时机,罗刹婆醉酒,在她引诱之下吐露“天机”。
要找被抛女尸,取鬼镜下匕首,按照自己心意凿刻改变那尸体,再以鬼身发愿,献祭于死尸。
罗刹郎是类似于五通那般,不过短暂用灵力幻形,阿阴所学罗刹女之法,实体真身,更加长久真实。罗刹女大多在天竺境内取尸,阿阴不愿,可她偷了鬼镜下的匕首,不能走远,便在西域找了具女尸。
坊间有传,西域境内入夜有妖鬼食人,也并非皆是虚假。大抵是见到阿阴在“改造”尸体罢了。
成人后,她把匕首插在一颗顽石头上,“逃”回长安。
……
罗刹婆叛逃的奴隶,回来之时,会面临着何种境地?
阿阴带一身灼红,再访罗刹,求婆婆解法。
众鬼为她大唐风韵的身姿发笑,只觉得丑陋无比,更遑论她那满脸满身的红。上一个没躲避放晴之日午时阳光的罗刹女,下场是不堪忍受嘲笑,自行殒灭了。只阿阴痴情,又着实倒霉,惹祸上身。
她被关起来了。
曾经罗刹婆不□□她,她都不走,现下真真成了奴隶,得奴隶对待。
阿阴一袭灰衫,被风吹的有些破落,头纱撕扯之间落在肩头,还要被婆婆的新仆抬着笼子放在外面。受过路人目光洗礼、唾沫嘲讽,又有最下三滥的罗刹郎隔着笼子拽她衣襟,漏大片炽红,留下句“着实丑陋”后离去。
你同阿阴说尊严二字,她只觉得可笑。罗刹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之国度,是她自己送上门,“活该”二字绝不冤屈。且那笼子是婆婆用特殊妙法所做,把阿阴锁住了人形,亦不能化为烟逃走。
第三十日,阿阴记得清楚。罗刹婆被两个俊美的罗刹郎抱出来,坐在门外摇椅上,手里拿着个碧玉烟斗,吞云吐雾。
不过半年时间,她声音愈加诡谲阴异,“说吧,为何回来?”
阿阴爬近些,扯着破乱的纱遮羞,连日暴晒,肌肤愈加的红而可怖,似腐烂迹象。
“婆婆,求您救我。”
罗刹婆冷哼,“我应是想到的,你现下这般丑陋,倒不得不回来求我。甭论何处何地的鬼,都知道个放晴之日不出家门。我取的你口吐火焰之能,又不是取你心智,阿阴怎的蠢笨至此,教我好生可惜。”
“婆婆,救我,您救我,我定会报答。”阿阴眼珠染上蓝色,实则是心中已经发怒,却还是摇尾乞怜。
那团蓝,让罗刹婆短暂愣住,烟斗递给了仆人,揽了揽身上放荡暴露的外衣。道:“这次,把眼珠给我。”
阿阴咬紧下唇,内心纠结,小和尚好不容易心中有她,若是失了眼睛……
罗刹婆啧了声,“我只对你那蓝焰感兴趣,大不了眼珠子给你留下,但附带着应该是不能视物了。”
“感念婆婆,我……满心愿意。”她知道,罗刹婆取人宝贵之处,定要得主人一句应允,才能保证取下之后也是生动鲜活。她也不敢再犹豫,生怕婆婆反悔,毕竟现下不是她决策话事。
罗刹郎得眼神示意,开了笼子把她扯出来,阿阴无暇顾及自己裸露,扯着罗刹婆衣摆问:“婆婆,可否先为我……”
因心急于取眼,罗刹婆嘴里喃喃念了几句,再一拂袖,阿阴浑身的红立马全消,她含泪发笑。
那一刹那心想的是:终于有脸面回去见他了。
进屋,被罗刹婆抓住脖颈,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又要好疼好疼了啊……原来提前预知的疼痛,会让人变得如此懦弱。
枯瘦的手在她眼前浮动,可开始取眼后,她却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疼痛,罗刹婆自然也发觉,停了施法。
一室无语,阿阴不敢发声。
许久,婆婆怒声命令,“把这贱鬼给我带到后堂。”
后堂,是鬼镜安放之处。
阿阴被扔在光亮的地上,罗刹婆扯着她长发拽到鬼镜前,空空的镜子开始逐渐出现画面。却不是蓝色火焰,而是无数个碎片情景,不一定有没有阿阴,却都有一个般若寺的竺寒小师父。
她贪婪地望着鬼镜,脸上挂满笑意,眼神痴痴。
鬼镜可照出每一只鬼的最珍之处,靠的是客观评判,并非主观心意。她五百年所化的阴摩罗鬼,以口吐蓝色火焰为最稀有罕见。虽然现下还有那么一小丝窜到眼珠里,也比不了她与小和尚的幽幽情动珍贵。
到底是何时,满腔□□,已经写满了他的名字。
直到罗刹婆嘶哑着嗓子开口:“妙啊,妙啊。我收集了那么多宝贵之物,竟不成想还能遇到鬼的至纯真心。你别怕,我不要你的心,眼也不要,只你把这段记忆给我就好。不知道取出来是何等的形状,鬼怪记忆我倒也取过,黑漆漆的一团,下作恶心。你这定然不同,定然不同……”
还要吩咐罗刹郎,“去大唐把这小和尚也给我抓来。凡人之躯,我剖开看看,有何奇异……”
“不准。”
刚要走出去的罗刹郎,同罗刹婆一起,为阿阴命令发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不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阴重复:“我说,不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多了,罗刹国下章还有点就能写完。我写剧情上瘾了,吃肉啥的……
其实也快了,只能透露这么多了!
第16章 盛唐篇·竺寒(拾陆)
药叉和障月赶到之时,阿阴已经同罗刹婆缠打起来。是凶恶灰鹤同白发美人交错撕扯,画面呈现着诡异凄美的死感。
无声解决了两个罗刹郎,正想帮阿阴,却见她仿佛化为厉鬼,下手狠辣,眼中带煞。一时间立着的绿皮鬼和“人”都愣在原地,却见罗刹婆养的奴蜂拥而至,后堂鬼叫声不断,有暗黑色的血液到处飞溅,像是大唐文人骚客的墨水四溢。
住在旁邻的男女前来看热闹,忌于罗刹婆平日里的邪恶妖术,倒也不插手,只做旁观。还有胆子大的进了房子里,在那一堆瓶瓶罐罐之中寻找自己遗失的部分,显然也是曾经同罗刹婆做过交易的。
罗刹婆分神于她的至宝,凄厉地吼叫,头发愈加凌乱飞舞,身上被阿阴啄的到处都是伤口。她宛若丧家之犬,障月递过鬼镜匕首,灰鹤把手柄咬在口中,刺了过去。
那匕首经过太多怨气至极之尸体的血肉,更遑论皆是女尸,俨然成为了半个阴间法器。一时间哀嚎声愈烈,红衣白发的罗刹婆逐渐消散,伴随着后堂一众依附于她的鬼奴也在消失。
灰鹤仰头甩开匕首,嵌在了头顶房梁。有罗刹女罗刹郎挤进狭窄小屋,想借机拿回自己的东西,阿阴巨吼了一声,满室暂时变为宁静。
她鹤身周围仍旧带着煞气,双眸不见眼白,全然的黑中泛蓝。说道:“谁看到装有蓝色火焰的琉璃宝瓶?”
有罗刹女颤抖着举起,药叉跳到桌子上伸手拿走,回到阿阴身边。阿阴继续说道:“其他的归你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