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是姑娘的母亲,这些都是应当应分的。等明儿,您亲自跟夫人道谢吧。”
所以说这高门大户里的人儿讲话奇怪,既要说应当应分谦虚一番,又要人上门去亲自道谢。这不仔细听,很容易得罪人。
崔宝绫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下徐嬷嬷这话,慎重地点了点头。
徐嬷嬷继续笑道:“这院子里的其他丫鬟、婆子,明儿夫人会派过来,都和其他姑娘一个样儿。只是姑娘的这位……小厮,还请看好喽,这儿毕竟是内院。”
“放心,我让他住院子里看门,会有人专门看着他的,不会让他出了秋芳苑。”崔宝绫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那就好,”徐嬷嬷又转了一圈儿,便屈膝行了礼告辞,“时辰不早了,请姑娘早些安歇吧。”
“嗯嗯,嬷嬷慢走。”
待院子里的大门落了锁,这本就孤苦伶仃的秋芳苑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丝毫没有因为这四五个人的入住而显得多了几许生气——这里实在太大,太空旷了……
“这个老货……”沈妈妈嘟嘟囔囔地念叨了一阵,轻叹一声,“这里倒是有个小厨房,先烧些水是没有问题的。四平,你去给姑娘烧水;八稳,你随我来归置姑娘的行李。”
沈妈妈撸了撸袖子,又对崔宝绫笑道:“姑娘先坐坐吧,热水马上就好,待洗了热水澡,再上床睡,舒服一些。”
“嗯嗯。”崔宝绫乖巧地坐着,点了点头。
赵柬活动了一下身子,这装傻子的活儿真是累死个人呐,简直可以堪比他第一次入军营时,扛着沙袋跑两座山的劳累程度了。
“我住院子里看门?”听那三个人都出门去了,他才幽幽地说道。
“嗯,”崔宝绫睁着大眼睛,点了点头,“我们都是女眷么,总有些不方便。院子里有一座门房,就委屈您安置在那里吧。您放心,一定给您布置得舒舒服服、妥妥当当!”
“哦,原来我来这儿,是要受委屈的?”
咦,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崔宝绫终于想起来了,这不是方才她跟徐嬷嬷说的话么?
她尴尬地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总不能把她的房间让给他吧?
那薛氏能立马把她赶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不动,有点慌啊~
嘤嘤嘤~
第7章 女人们
“咳咳,睡门房也不是不可以。”连傻子都装了,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受的?赵柬也没那么矫情,“不过……你算是欠我一个人情啊。这往后,万一有个什么差遣……”
“当然,大人但凡有差遣,我肝胆相照,两肋插刀!”好听话反正不要钱,先说了再说。
“不用那么血腥。”赵柬摆了摆手,表示对狗腿子不感兴趣,“你到时,只要别假意应承,叫我再受委屈就成。”
待四平将热水烧好,大家分拨洗了澡,便各自囫囵着上床睡了。这一天折腾下来,个个都满身疲惫,无论明天如何,都得先将这晚对付过去。
赵柬独自躺在门房里,周身的黑暗对他来说与白天并无区别,不过耳边万籁俱寂,更适合思考一些。
那老大夫尽管实诚,只说这药治标不治本,但好歹现下他的眼睛好受了许多,可见多少还是有些作用的。只是正如他所说,要想完全复明,还是急需治本。
如何治本?
最好的办法,自然还是让宫里的太医看看,尤其是让薛长龄断断这究竟是什么下三滥的毒。可惜,如今他身边无人可用啊。
不知左柒在濠州脱身没有,是不是已经往京城赶了。这要是得知他不见了,那接下去的计划势必都得暂时搁置。
右捌的安危他倒是不担心,连他眼睛受伤后都能杀出重围,可见那帮人真刀真枪的手段也不过尔尔,他定然也是能逃脱的。他唯一要担心的是,右捌能不能发现他留在襄南侯府庄子上的暗记,以此按图索骥地找到他。
恐怕不能光等右捌找过来了,他得想办法联系上东宫的其他暗卫。唔,赶在老爹找到他发飙之前,他得将淮西的事儿整整齐齐地解决了。
赵柬将双手垫在脑后,长长一叹,原来到了襄南侯府也是愁啊。那与他一样初来乍到的小傻子,不知能不能立得起来。如果软得像鹌鹑,那他要来的这人情也没什么用。
第二天一早,大厨房的人送了吃食过来,倒是十分丰盛,并没有沈妈妈先前担忧的克扣的迹象。
想想也是,薛氏能到如今这样的地位,哪是眼皮子浅的人呐?真要为难崔宝绫,也不会是在这种档口,倒叫人白白抓了把柄。
以往在庄子上的时候,崔宝绫都是和沈妈妈、四平八稳她们一个桌吃饭的,偶尔也会和福婶儿、王氏一起吃。这会儿,却单单她一个人坐在了桌前。
她奇怪地看着她们,朝她们挥了挥手,招呼道:“快坐下吃啊,待会儿可就凉了。”
八稳下意识地翘起了嘴角,就要听话地上前,沈妈妈咳嗽一声,一个眼风儿扫了过去,吓得她赶紧退回来。
沈妈妈叹道:“姑娘,昨儿晚上妈妈跟您说的,您都忘了?侯府有侯府的规矩,您是主子,不能再和奴才们一个桌吃饭了,会被人挑理的。”
“哦……”崔宝绫怏怏地应了一声,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认命得一个人举箸吃起来。
不过,被一排人这么盯着吃饭,怎么觉着怎么别扭……
赵柬却仿佛没有听到,晃晃悠悠地摸索过去,挨着桌子便大喇喇坐了下来,龇牙笑道:“我陪姑娘一起吃。”
沈妈妈一个惊诧的眼神瞪过去——好吧,根本就没用,这家伙现在哪儿能看人眼色呀?便提着气两步上前,拽起他的肩膀轻斥道:“你现在是卖身之人,这儿有你的位子么?给我乖乖站好喽!”
崔宝绫吓得筷子都没拿稳,急急咽下嘴里的糯米糕,便伸手去拦沈妈妈:“妈妈,我一个人吃着没意思,您就让他坐下吃吧……你们也一起坐下,反正现在也没有旁人在场……”
沈妈妈皱紧了眉头,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瞧那架势,崔宝绫便有预感——她又要开始唠叨了。
崔宝绫转了转眼珠子,忙提前截口说道:“我吃饱了,剩下的赏你们。”
这总不算没有规矩了吧?
瞧把她机灵的……
沈妈妈无法,无奈地叹了口气,给赵柬迅速盛了碗粥,又塞了俩包子到他手里,颇嫌弃地说道:“快吃!”
又缓了口气对崔宝绫道:“姑娘再吃一些吧,待会儿徐嬷嬷会过来,带您去延年堂给老太太请安。”
“昨儿晚上的话,您可不能再忘了。到了延年堂,多看、多听、少说,无论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务必保持镇定……千万别放在心上……”沈妈妈又不放心似的叮嘱了一遍。
正咬了口包子的赵柬闻言,不禁停下了咀嚼,扯了扯嘴角。
听这话茬,怎么感觉像是要去历险似的?而且还是那种没事儿会吓出一身病的历险,怎么襄南侯府的老太君的居所,是什么龙潭虎穴么?都快成那些志怪小说里的妖怪洞了。
过了一会儿,徐嬷嬷果然领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来请崔宝绫去崔老太太的延年堂请安。
她笑得和善,好心地提点道:“七姑娘不要怕,老太太是最慈悲的菩萨,夫人也随和慈爱,姑娘们都是极好相处的。”
怎么听着这么像寄人篱下呢?
老太太如何慈悲,崔宝绫是记不清了。不过有一点,她印象极深,那就是崔家老太太曾氏屋子里的装饰摆设。她记得头一回学到“金碧辉煌”这个词儿,沈妈妈便意味深长地告诉她,它形容的就是她祖母的屋子。
这会儿她们进了延年堂,崔宝绫刹时便睁大了眼睛,之后又忍不住眯起了眼——果然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老太太的品味还是几十年如一日的……非同凡响。
绕过大红金线绣牡丹花的屏风,入目之处皆是金晃晃的光芒,金瓶、金杯、金画、金石,以及金包红木扶手的椅子……那耀眼程度好似在屋子里种了个太阳,估计到了晚上,点一盏蜡烛就能照亮整个世界。
怪不得沈妈妈再三叮嘱她要保持镇定,估摸着是以为她早忘了老太太的独特癖好,在这乍一眼的刺激之下,容易失了体统,惹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