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方才她是对崔氏所谓“标致”的审美有意见了。
崔宝绫也识趣,不敢在她跟前多碍眼,一步便挪到了崔宝络那儿,又是规矩地屈膝一礼:“五姐姐好。”
崔宝络浅浅笑着回了半礼:“七妹妹好。七妹妹往后住家里,可千万别拘束才是。若有什么缺的少的,只管跟母亲说,也可以来找我。”
话音才落,崔宝绢又是一哼。
这是她的习惯吧?
怪不得大家这么视而不见……
崔宝络尴尬地笑了笑,倒也没说什么。
接下去……
“你怎么不给我下跪磕头?你不是挺喜欢磕头的么?”
崔宝绫才要行屈膝礼,便被人这样一顿抢白。她惊愕地抬眸看了那人一眼,只见她正横眉冷目地睨着自己,那鼻孔都快朝天上去了。
“绮儿……”
薛氏出言轻斥了一句,不过也仅仅是叫了个名字,便没了下文。
崔宝绫眨了眨眼,不确定似的又看了旁边的崔宝络一眼。
这俩不是双胞胎么?都是一个娘生的,容貌如此之像,怎么这性情养得这般南辕北辙了?
薛氏的这对双生子,与崔宝绫前后脚落地,就隔了几天而已。小时候,她可真是没少给这姐妹俩欺负,怎么长大了,一个倒掰过来了一些,另一个却越发目中无人、嚣张跋扈了?
“你磕呀!”崔宝绮还在那儿叫嚣着,却没一个再出言制止。
这一个个的都装聋作哑起来了?可见平日里这人有多嚣张,又有多得宠。
“可你不是我的六姐姐么,什么时候与祖母、侯夫人同辈了?”这后一句话,崔宝绫说得极小声又极小心翼翼,仿佛有说不尽的困惑与委屈,末了又喃喃自语地说道,“哦,是有长姐如母这么一说,可你也不是我的长姐呀……”
“侯夫人,我跪还是不跪呀?”崔宝绫索性转过头,朝薛氏疑惑地问道。
我跪了,你女儿受得起么?
薛氏没想到崔宝绫这般“耿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尴尬地笑了笑,只得出声斥道:“绮儿,不得无礼。这是你妹妹,什么跪不跪的,都是谁教你的规矩?”
崔宝绮嘟了嘟嘴:“她这么爱跪,我这不是成全她么?”说着,便斜斜地瞟了马氏一眼。
哦,这是她给马氏下跪,替她亲娘不平,恨上她了……
“好了,一个个的,见个礼都这般让人不省心!”崔老太太仿佛睡了一大觉后,如梦初醒,“赶紧见完,都散了。乌泱泱的一屋子人,我看着闹心!”
老祖宗都不高兴了,没有人敢再耽搁。崔宝绫与最小的崔宝绒匆匆见了礼,便在薛氏与马氏的带领下,告辞离了延年堂。
不过,倒真是多亏了这位老祖宗的不高兴,否则崔宝绫估摸着,自己还得在那屋子里,被折磨好一会儿呢。
大伙儿出了延年堂,很快就分成了好几波儿。
马氏又颇耐心地叮嘱了崔宝绫一番,便带着婆子丫鬟回了自个儿院子;沈氏从始至终秉持淡淡的事不关己的态度,行了礼便也告辞回去照看孩儿了;崔宝绢似乎永远是最有个性的那一个,连礼都未给薛氏行,便冷哼一声自顾走了。
“你父亲和你大哥都去了衙门,你二哥和小弟弟去了书院与学堂。晚上我安排了家宴替你接风洗尘,到时候你再见他们吧。”薛氏笑着拍了拍崔宝绫的手,指着徐嬷嬷继续说道,“你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待会儿我叫徐嬷嬷给你领过去,都和其他姑娘院子里的一样。那些用的、穿的,早前就准备好了,都在秋芳苑里。不过,你若觉着有什么缺的,只管跟徐嬷嬷说,我再叫她们给你添。”
“多谢侯夫人。”崔宝绫又行了个礼,道谢。
妈妈哎,今儿一天的礼行下来,她这对膝盖都快站不直了。
所以说,侯门恐怖吧?
信不信光叫你行个礼,都能磋磨你半天!
薛氏扯了扯嘴角,这又是一个不打算认她作母亲的,那一声声“侯夫人”,可真是恭敬又疏远呢,谁能怪她失礼呀?
罢了,她又不是没自个儿的孩子,谁又稀得给他们做母亲?况且,这“侯夫人”听着,还挺顺耳。
嗯,这样,刚刚好……
“你昨儿那样晚到家,定然舟车劳顿。我便不多留你了,快回去歇着吧。”薛氏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后母呢,随和而慈爱,“我这便也要回庄和苑了,你以后若有事儿,便上那儿寻我。”
“多谢侯夫人,恭送您!”
“七妹妹,你有空去棠芜苑找我玩儿呀。”崔宝络热心地朝她挥了挥手。
崔宝绫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目送她们远去后,便和沈妈妈、四平八稳回了秋芳苑。
赵柬一个人在那空荡荡的秋芳苑里,都快闲出个鸟来了,偏眼睛又看不见,便只能坐在石阶上,靠着柱子,真丶闲得听鸟叫。
待熟悉的脚步声若隐若现地传来,他连忙直起身子,微微偏过头去,侧耳细听。
没过一会儿,那脚步声便到了跟前,有人轻轻扶了他起来——是那阵好闻的隐隐的幽香,就像春日的田野里,芳草的气息。
“您还好么?”
果然是那个小傻子。
“你妈妈她们呢?”
“都做事去了,我的行李昨儿还没收拾好呢。”
“嗯,”赵柬抱了手臂,漫不经心地问道,“去请安,怎么样?”
“都不是好人呐……”
他不由勾了唇角,轻笑道:“有那么恐怖么?真掉进妖怪洞了?”
“比妖怪洞恐怖一万倍!”崔宝绫一本正经地说道,“妖怪洞因为是妖怪洞,所以你知道他们都是妖怪,会害你。可那里……说是我的亲人,我却一点儿都感觉不到亲人的温度,还得时时防备她们,冷不丁给你挖个坑,便是下跪磕头、屈膝行礼都不管用,真是累心又累身啊……”
“嗯,是辛苦……”
这一点,他感同身受,毕竟皇宫那个妖怪洞比什么侯府、公府的恐怖多了……嗯,还要恐怖一万倍!
“那再辛苦一下你咯!”
“大人……有什么吩咐?”崔宝绫愣了一会儿,咽了咽口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他们不是在聊“请安”这回事儿么?密探大人的思维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跳跃啊……
赵柬缓缓转过头去,龇牙笑道:“劳烦七姑娘给我上药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熬了我好久,掉头发~
人多的大场面,果然是我的短板~
第9章 开张了
崔宝绫小心翼翼地替他解下白布,先用绢布沾着清水缓缓擦拭了一遍他的眼睛,再从赵柬给他的小盒子里挑了一坨白白的药膏均匀地给他抹上。
“你可省着点用,那老大夫就给了我这一盒。”怎么感觉抹了厚厚一坨?赵柬忍不住心疼地提醒道。
他不是小气,是形势不由人,现在他们都没那本事,能轻易溜出侯府去配药。
崔宝绫却是一脸的不赞同,振振有词地嘟嚷道:“这得依您的病情来呀,我看这药膏甚是有用,您这肿起来的眼皮已经消下去一些了。再说,那老大夫不是给您另配了药么?”
“那药也有用完的一天……”赵柬想也不想地说道,随后立即意识到了不对,赶紧改口,“咳,我的意思是说……若是药用完了,我的眼睛还没好,怎么办?你现在出得去,替我寻药么?”
“那到时我再想办法呗,车到山前,必有路,您的眼睛要紧。”崔宝绫轻叹一声,又郑重其事地保证了一遍,“您放心,我一定将您的眼睛治好喽!”
“唔,既然如此……”小赵大人决定无耻地得寸进尺一回,“反正都是要想办法的,我这里有个事儿想托你去办。”
“啊?”崔宝绫懵了。
“怎么?”赵柬挑了挑眉,“你不会这就想推脱吧?说好的两肋插刀,肝胆相照呢?”
“没有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崔宝绫忙摆了摆手。
她只是觉着有些突然罢了,这不是车还没到山前么?
“嗯,那就好。”赵柬想了想,沉吟着说道,“你也知道,我是东宫的密探么。东宫密探,自然是为太子殿下做事的。可如今,我的眼睛被你搞瞎了,是做不了那些事儿了。所以,我打算去联络一下我的同僚们,转交他们去做。”
“您的意思是……要我去做那个联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