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骂懵了,脑袋一缩,嘴一瘪,蔫答答地告退。
“那我走了。”
李怀安巴不得他赶紧走,余光里瞧见他离开了,刚才的不安又涌上心头。
李谈韫一个王子王孙,既没带过兵,也没当过官,李越把他派去驻守南疆根本没什么用处。况且两年都不回来,照李谈韫那个贪恋权势的性子,怎么可能舍得一直远离政治中心,连胞弟也不联系?
他想去问问李越究竟怎么回事,刚站起身来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片段。
今日听的那场荒唐的戏,那位叫离岳的将军做了什么来着?
对,他杀人了,而且死在他刀下的人还不少。李越为什么一听到这个情节就变了脸色,为什么往日滴水不漏的他反应如此强烈,真的只是因为被编排而不悦吗?
还是因为他被说中了什么?
李怀安下意识在心里反驳自己,这未免过于巧合。
他走出凝华殿,打算去御书房找李越问个清楚。今日听戏一事他原本是愿意相信李越的,信他被奸人诬陷,强行扣上暴君的污名。
可疑虑既生,便再难说服自己李越完全置身事外。
他绕过曲折蜿蜒的宫墙,路过前些时日曾发现血迹的地方。视线往墙根看过去,心里突然一紧。
是谁的血?
深宫之中谁能在这个地方溅上血迹,又是谁有资格执刀?
恐怕除了皇帝下令,没人敢在宫道上肆意屠杀,取人性命。
李怀安停在原地,认认真真想了想。他在位六年,他父皇在位四十年,这期间从未发生过任何宫乱。再往前,即使留下血迹,也该随着墙面斑驳了吧。
他低头又一次看向那片血迹,虽然暗红,却完整地连血珠贴上墙壁时留下的尾状轨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心又一次凉下去。
李越这小兔崽子又骗他。
*
李怀安最后还是去了御书房,没等王勤通报完他就闯了进去。李越和齐恪两人正说着话,一见到他立刻噤声。
李越站起身来:“皇叔?您怎么来了?”
齐恪朝他行了个礼之后便一言不发地装局外人,也没回避的意思。李怀安一路上本想兴师问罪,这会儿当着外人的面却又不好明说。
他索性开门见山:“你把李谈韫叫回来,我找他有事。”
李越正绕过桌案,闻言顿了一下,抬起头看过来:“什么事?”
李怀安一看他的反应便证实了几分心中猜想,被气得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刨根问底了?”
叔侄二人的气氛又变得僵持,一片安静中齐恪突然插了句话,将事不关己四字表现得淋漓尽致:“陛下,您刚才让查的事情还要查吗?臣撂摊子赶过来的,您给句话,臣还要回去处理政务。”
李怀安睁大眼睛看过去,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此人到底是怎么当上丞相的,真乃奇货也。
李越抬手揉了揉眉心,从牙关里挤出一个字:“查!”
齐恪答得极快:“遵旨。”
他一弯腰后便退出御书房,李怀安与他擦肩而过时,从对方低着的脸上瞧见了看热闹的笑意。
太上皇没心思深究李越怎么视这种人为心腹,他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兴师问罪了。
李怀安皱眉看向侄子:“查什么?”
其他人一走,圣上又变成了那个黏糊糊的倒霉侄子,他凑到皇叔身边:“还能查什么,就今天唱戏那事。”
李怀安警告他:“离我远点,你眼神这么好,看不出我正在生气吗。”
“您生什么气啊,就为了那李谈韫吗,多不值。”
李越说着靠得更近了,虽然没碰到他,两人的气息却缠绕到一起。李怀安勉强保持镇定,偏了偏头严肃道:“那你跟我说说,李谈韫到底怎么了?”
圣上回答得倒是很干脆:“不说。”
他后退两步:“不说是吧,不说我自己去查。”
李怀安转身就走,嘀咕着:“好歹是个太上皇,我就不信你能一手遮天……”
没走两步就被扯住了袖子,李越跟个小孩儿似的在他身后闹:“您别查了,这事跟您失忆没关系。”
袖子被攥得死死的,李怀安转过头去,看见一张可怜巴巴的脸,突然就无可奈何。
他叹气道:“那这事到底是好是坏啊,让你瞒得这么辛苦。”
李越又不说话了,看样子不像是好事。
李怀安不想再和他无意义地对峙下去,这小兔崽子哪儿来这么多秘密,告诉他会少根头发还是怎样。不愿意跟他说,他就自己想办法弄清楚。
“我再把上次的话说一遍,要是让我自己知道了真相,你就等着吧。”
说完便把袖子狠狠从李越手里抽了出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给侄子一个气冲冲的背影。
他走出内室,又跨出御书房的正门,猛然间看到一旁值守的羽林军里有个熟悉的面孔。
李怀安收住脚步,走到那位年轻人面前,观赏了片刻他兢兢业业的英姿,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羽林左监没料到有朝一日还能被太上皇点名,咽了一下口水才回答道:“臣……臣叫季舒。”
太上皇点点头:“小季啊,你帮我个忙。”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戏的内容那里改了一点细节~我现在的状态是无存稿裸更,这样风险有点大,经常写到后面要去修改前面的章节。我还是想多存点稿再更,也提高大家的阅读质量,所以会断更两天,请见谅||||||9月12日:我这几天修改了前面章节的一些细节,但不影响阅读,只有这章最后面改了一点小情节,对于已经看过的读者说一声抱歉,给你们添麻烦啦。以后应该不会大规模修文了~
第16章
李怀安以担心自己安全为由,找李越要了一百羽林军,其中就包括羽林左监季舒。他那傻侄子话都没听完便同意了,让那一百羽林军即刻去守在凝华殿周围,听候太上皇差遣。
他当夜又在皇宫里瞎转悠,没让宫人跟着,只带了几个羽林郎。
身后季舒大气不敢喘,一脸倒霉相。李怀安回过身冲他招招手:“你过来点。”
年轻小伙走近两步,脑袋都快耷拉到胸前了,每次见到这位太上皇准没好事。
太上皇问他:“进羽林多久了?”
“快满一年了。”
李怀安有些愁,又问道:“那羽林军里任职久一点的人,越久越好的那种,你有认识的吗?”
季舒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愁眉苦脸老实回答:“有几个比我早两三年进来的兄弟。”
“行行行,就这种兄弟!”太上皇用力一拍他肩膀,压低声音道,“你去悄悄地问他们,宫里之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血腥的事情。”
羽林左监脑袋一歪:“哪种血腥的事情啊?”
他瞟了一眼身后那几个羽林郎,确定他们听不见,才神秘兮兮道:“比如说政变,杀人,杀很多人那种。”
季舒被吓得缩回脑袋,他哪儿敢打听这个啊,万一被圣上知道了这可是要掉头的。
“臣……臣不敢问。”
太上皇眉毛一挑:“为什么?”
季舒支支吾吾道:“他们说……那件事是宫里的忌讳,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件大事发生过……但是从来不敢问。”
李怀安两眼放光,越是禁忌越有问题,八成就是他想知道的那件事了。
羽林左监一看太上皇竟然勾起了嘴角,手臂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就又被狠狠拍了拍肩膀。
“小季啊,你是不是怕传出去了会被圣上治罪,所以才不敢帮我问的?”
季舒愣愣点头。
李怀安拿出从前当皇帝时的和蔼笑容,温声劝导他:“你要是不帮我,一样会被治罪的。”
“臣没有……”
他打断道:“不管有没有,你要是帮我问了,万一事发我自然会保你。”
年纪轻轻的羽林左监不幸陷入两难境地,要么得罪太上皇,要么得罪圣上。他暗自叹气,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
太上皇本人倒是大发慈悲,还试着宽慰他:“其实你们圣上没那么凶残,不必如此惧怕他。而且你想想,太上皇一听就比皇帝还高一级,他都听我的,你要不要也听我的?”
季舒彻底战败,拉长声音妥协道:“听您的。”
李怀安威逼利诱下,季舒还真就老老实实帮他去打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