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番外(82)

“话是这么说,可你什么态度!”

胤禟将胤祀背后的羽箭拔出,“八哥,此番是我过错,我回去便命人送药。”

胤祀苦笑,“时辰不早,明日学堂检查四书,九皇子,董鄂姑娘,胤祀先行告辞。”

玖久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胤祀已离去。

“你就是养在宁寿宫的董鄂玖久?”胤禟终于斜眼看她,“也是。”

玖久正眼也不看他。

“在这宫里,敢对我如此放肆的,你是头一个。”

玖久神情倨傲,转身便走,“是么?我已经让着你了。”

“站住!”

玖久充耳不闻,提着裙裾自顾自地走。

胤禟几步拦住她去路,“我命你站住!”

玖久盯着他看了片刻,“你以为你是谁?”

“区区董鄂氏,无礼至此。”

“你也配提董鄂氏?我阿玛乃朝中一品武将,掌京畿戍卫,我董鄂一门,好男儿无数,驻守要塞,往来沙场,皆是赤胆忠心,俯仰无愧,你不过一个太平皇子,坐享锦衣玉食,上不能济世下不可安民,凭什么跟我说话?”

“你!”

“若非看在胤祺哥哥的面上,我才不与你多嘴,他那样温和宽厚的人,竟有你这样的弟弟。”

皇五子胤祺亦养于太后膝下,玖久与他相识已久,却一直未曾见过他的同胞手足,今日一见,真真是龙生九子,有的金玉,有的败絮。一抬眼,忽见那帮老嬷嬷又找来了,玖久足下生风,分花拂柳飘然去了,只拣偏僻的小径拐入,时而兰芷沾屐,时而薜萝牵衣,玖久皆全然不顾,转过一处山石,竟发现一座年久失修的小亭,朱漆半褪,草木零疏,玖久料定老嬷嬷再也找不到的,遂倚着亭柱坐了,伸手拽下一片竹叶,呜呜吹响。

“吹错音了。”

玖久吓得回头,复又懒懒倚着,“九皇子金玉之躯,怎生到此?你那乌压压的仆从呢,找不见主子,一时情急,拆了这园子也未可知。”

“适才险些误伤,姑娘原谅。”

“你还是多顾看八皇子吧,宫里不管不问的,害他受伤都不敢声张,怕是多有不便。”

胤禟闷声道:“他的小厮皆与他要好,何愁无人顾看。”

“哥哥是皇子,终归要回到你们身边的。胤祺哥哥说,八皇子六岁入学,朝夕勤勉,功课永远是最好的,只是他也过分谦卑了,你是他弟弟,他反称你‘九皇子’,是何道理。”

“他只有言行谨慎,方不授人以柄。”

玖久叹息一声,“他已艰难至此,仍舍身护我,而不袖手避祸,好在你没有为难他。”

“为难?”胤禟的眉紧紧皱起,“在你看来,我是这样的么?”

“你什么样子,与我何干。”

“但我知道你,董鄂玖久。”

“哦。”

“京中盛传,董鄂公嫡女名士风流,纵情无拘,四岁入宫面圣,痛斥汉人闺阁礼制,轻妇德,骂缠足,反观女真先祖,男女相亲不避,民风开放勇武,全无汉人柔靡颓唐之做派。”

玖久抿唇一笑,“是我。”

“皇阿玛与皇祖母赞你豪爽热烈,厚赏董鄂公,命你宫中小住,一日皇祖母突发心疾,下人忙乱,而你临危不惧,大胆施救,皇阿玛因此进爵董鄂氏,皇祖母亦收你为义孙,从此长留宁寿宫。”

“是我。”

“除夕之夜,你回府守岁,见阿玛宠妾骄矜,僭用福晋仪制,当庭指责其咎,辞色俱厉,董鄂公前来调停,你反谏其修身齐家,治下若乱,安可为社稷良臣?董鄂公惊愧,曰:‘吾不如小女也’,一时传为佳话。”

玖久托腮看他,笑道:“素闻九皇子冷淡寡言,怎么对我的陈年旧事,如数家珍?”

胤禟咳了一声,“我……我仰慕你很久了。”

玖久哈哈大笑,“为何?”

“你与别人,活得不一样。”

本是真心一句夸赞,不知为何,玖久的心中,忽然就掀起了波澜。

……

“总角小童,怎解风月。不过因她年少娇俏,不曾惧我,便对她几分另眼相看,是旁人会错了意。”

……

“一往情深?”胤祀眸色迷离,“年少时,遇见她的那刻,我便动了心,她美好、热烈、自在。”声音染上温柔与苦涩,“而她的目光,在九弟身上。”

“她喜欢九爷?”

“她的姓氏是董鄂。”

……

展念骤然惊醒,瞪着镜中之人,胸膛中,一颗心正狂跳不止。她怔然良久,慢慢摩挲着铜镜微凉的面,“向前试问镜中人。一我何缘有两身。知是傍人知是我,一笑问君谁假真。”

也晴服侍在她身侧,惴惴不敢答言。

“九爷呢?”

“……”

展念走入停云堂,胤禟正抱着愿言坐在榻边,抬眸望见她,将怀中的婴孩交与一旁的嬷嬷,迎至外间道:“你怎么来了?”

展念没说话,径直抱住他。

胤禟却欲避开,“玖久姑娘……”

“你还想这么若即若离到几时?说好除夕陪我看星星,结果呢,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愿言出生你也不在,我都疼死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话至一半,展念没由来红了眼眶,“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谁爱生谁生……”

胤禟打横将她抱起,轻轻吻在她的眉心,“为夫有罪,让娘子受苦了。”

展念却从他怀中挣脱,“不要你抱,我要抱我的崽。”

老嬷嬷将婴孩递给展念,躬身退去,展念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忍不住道:“是不是有点丑?”

愿言哇一声便嚎起来。

胤禟俯身去哄,“眉眼尚未长开,如何便丑?”

“哦你很懂嘛。”

胤禟微微叹气,“哄一个便很麻烦,如今又添一个了。”

展念靠在他身上,“太医都说我死了,为何你不信?”

“我不知道。”胤禟的身形有些僵,“我那时候只想着,你答应过我,要说话算话。”

“可是醒来以后,发现不是我。”展念半是调侃半是心酸,“而是董鄂玖久。”

“嗯。”

“然后你就开始躲我了。”

“……”

“小时候在御花园,却追着人家不放。”

胤禟一怔,转头看她,“你怎知?”

“她喜欢你,你可知?她临去前,跑到塞外,是为了见你,你可知?”

“……不知。”

“这些天,她从不肯照镜子,因她每每看见镜中之人,便会想起无数往事,有她的,也有我的。玖久于人世,未尝没有留恋,可她最终,成全了你,亦成全了我。”

“她从来都是敢爱敢恨。”

“我现在知道,为何八爷喜欢八福晋了,她与董鄂玖久,完全是同类。”展念戳戳愿言的小脸,笑道:“为何你不喜欢她?”

“若遇宠妾僭用福晋仪制,你如何做?”

展念认真想了想,“福晋仪制?总不过是衣衫颜色、丫鬟数量、膳食菜式一类的小事,也说不上‘僭越’,谁天生高贵,谁又天生下贱?”

“若是董鄂氏得知如英的身世,她如何做?”

展念已有董鄂玖久的记忆,是以对这位大小姐的作风极为了解,“至少,会将大人和孩子一起扫地出门。”

“所以,我喜欢你。”胤禟淡笑,“想要活得清醒,并不难,真正可贵的是,清醒,却温柔。”

“小言,张嘴。”

愿言绷着小脸,偏过脑袋以示拒绝。

“张嘴!”

愿言憋了半晌,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小奶音:“额娘,坏!”

展念震惊了。

抱着愿言的也晴同样吃惊不小,笑道:“小格格好生聪明,旁的孩子周岁时,连‘阿玛’、‘额娘’都唤不利索,小格格却连‘坏’都知道是什么。”

展念眯起眼睛,“你再说一遍?”

愿言有些胆怯,但仍再接再厉地开口:“额娘……”话未说完,一勺粥便被送入口中,愿言瞪圆了小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

展念哈哈大笑,点着她的额头,“跟你额娘闹情绪,差得远了!”

正说着,胤禟已从外间掀帘而入,展念两眼放光地盯着他,“再不回来,你女儿就要把你夫人逼疯了。”

胤禟走至桌前,拿起粥碗,展念从也晴怀中抱过愿言,叹道:“愿言这崽,挑食得厉害,跟你一个德行,这碗胡萝卜菜粥,快喂半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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