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番外(63)

字字如刀,似要将一颗心戳成千疮百孔才肯罢休,只是展念也不知,到底是他的心,还是她的心。

她惯常淡泊,从未说过这样多、这样歇斯底里的话。

她从来都知道怎样让他最痛,每说一句,胤禟的面色便苍白一分,听到最后,连抓住她的双手都在颤抖,就在展念以为下一瞬,他就要将她摔出去的时候,他却如斗败的公鸡,丧失了所有的强横,只轻轻问她:“展念,你可懂得?”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缥缈,他缓缓地,又重复了一遍没头没尾的问题,“你可懂得?”

相思成疾,噬骨焚心,日日夜夜辗转难眠的悔痛,朝朝暮暮念而不得的渴望,百转千回的心意到了口中,却只剩下一句惨淡无力的追问。

……

“有些事,九爷永远不会对姑娘提起,但臣僭越,非说不可。”

……

展念叹息一声,“九爷,我们罢手吧,再纠缠,定是要面目狰狞了。”

胤禟良久不语,再抬眸时,眉眼已重归冰冷和狠绝,“不可能。”

“……”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我胤禟,永不放过展念。”

作者有话要说: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第39章 同居长干里

展念被禁足于往迹园中。

九年前,胤禟尚且是个清闲的皇子,如今,除却每日的朝会,还有繁多的政务和商务,不是在府中见客,就是在八贝勒府议事,听知秋所言,似乎还要抽空管一下府里小格格小阿哥的琐事。

但无论多晚,必要到往迹园一看。

知秋但见九爷神情冰冷地来,满面怒气地去,而展念从来都是波澜不惊,意态闲闲,或抚琴,或品香,或执卷,兴致好时,甚至会去摆弄一下园中沉寂已久的西洋琴。

“这海棠的香气,新鲜清透,倒比宜妃娘娘宫中的更好。”

知秋笑道:“这些年,我跑了许多家,论调香,还是首推白氏香铺,他家的香总能别出机杼。”

“我当年不过一句玩笑,你竟这样上心。”

知秋只顾看着她笑。

展念拨了拨炉灰,低眉轻嗅,“似乎加了沉香和白蜜。”

知秋正要接话,忽见月洞门前一抹藏青锦袍,立刻噤声起身,行礼告退,毕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眼见两人又要吵架,此时不遁更待何时。

展念亦起身,屈膝一礼,“见过九爷。”

胤禟将一张请帖摔在桌上。

展念拿起细看,原是齐恒和白月的婚礼请帖。

古代成婚皆是提早半日送帖,实则不过一个形式,左邻右舍早将日子打听得清楚,只等送帖人上门,便出发赴宴,然而展念久居府中,不通外界,是以看到请帖不免愕然,“今日成婚?”

“齐恒亲自送来,让你去白家。”

“哦?”展念懒懒抬眸,“九爷准民女出府了?”

胤禟冷冷道:“我陪你去。”

“谢九爷。容民女告退,稍事梳妆。”

展念的服饰大多素净,所幸那日九香居赠了她一套桃红色的衣裙,本以为是压箱底的东西,竟有了用武之地。

半晌,门推开,胤禟向她望去。

因她偏爱浅蓝,甚少穿其他颜色的衣衫,他便觉得她适合干净明澈的蓝,今日忽见她一袭桃红色衣衫,竟是满园春色也压不住的艳。裙裾层叠,深红至浅红次第渐变,衣襟袖口绣有灼灼新桃,仿佛行止之间便有暗香。三千青丝用红色的发带挽起,略施脂粉掩去微白的面色,耳下坠着两枚细小桃花,顾盼间,分明是比桃花更为娇媚的神采。

齐恒提前送了请帖,赶到白家时,街坊邻居尚未到来,白月正坐在妆台前,一身红色的喜服,妆容精致,发髻高挽,眸色亮得惊人。见到展念,急匆匆起身道:“早听说念姐姐回来了,却一直不得相见。”

展念微微一笑,“我记得,你小时候看到我便躲,如今竟也想我了?”

白月看了一眼门外的男子,“我是替九爷高兴。”

“我听齐恒说,白氏香铺,亦在他的名下?”

白月颔首,“九爷虽为东家,实则从不插手店里的买卖,只在遇到难处时指点一二,他于我和齐哥哥,是兄长,亦是恩师。”

胤禟与白月非亲非故,本不应进入大门,然而白老夫人看见他,甚是亲热地请他进院,推辞不过,胤禟只得入内,然而仍守礼立在屋外,绝不向里间探视。展念只看见他的背影,冰冷的、孤清的背影。

白月轻声道:“念姐姐,每年除夕,九爷都会去齐哥哥的客栈,只在院中坐着,什么都不说,子时将近便离去,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展念笑意苍凉,“他都是做爹的人了,这样的喜欢,有何意义?”

“四十六年大旱,京中涌入大批流民,养生堂弃婴无数,难以养赡,朝廷虽有拨款,不过杯水车薪,九爷接济白银二百两,并亲自领了两个女孩子,便是他府上的琇莹格格和琼华格格。”

“我知道。”展念早听知秋提起过,“那完颜氏的两个女儿,如英和如云呢?还有他的长子弘晸,难道也是领的?”

白月张了张口,却似也说不出什么。

展念轻点她的额头,“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不过还是想想你自己罢,新娘子可别成了媒婆才好。”

白月红了脸,“念姐姐!”

展念忍俊不禁,“这就受不住了?可见这些年,你毫无长进嘛。”

正说着,门口已传来喧哗之声。

“新郎官来了!”

“哟,齐老板,今日这行头可俊,是在哪家布庄做的,同大家伙儿说说,改天咱们讨婆娘,准能用上。”

“听说齐眉客栈前月接了一队富商,今儿红包不够大,咱可不能让他进门娶新娘子!”

“就是!”

“……”

听外头一片闹腾,胤禟微微皱眉,正要出去,展念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哭笑不得地问:“九爷莫不是出去赶人的?”

胤禟回身看她。

展念轻笑出声,“此乃民间婚俗,新郎来时,女家亲属阻拦之、调笑之、戏弄之,是为‘下婿’,白月只有白老夫人一位至亲,街坊们这样闹,是帮着添喜气呢!”

“你竟知道这些。”

“是九爷太不食人间烟火了些,民女四方游历,于市井生活多年,自然知晓。”

大门外,齐恒已叫嚷起来,“白姑娘!”

“来了来了,”白老夫人满面喜气地应,“新娘子梳妆呢!”

又闹了片刻,白老夫人方替白月盖上大红喜帕,扶出门来,白月回身长跪,“白月拜别祖母。”

展念搀着白老夫人走近,白老夫人郑重道:“今后,你为人妇,要勤俭持家、相夫教子,希望你夫妻二人,永远举案齐眉!”

白月并未起身,“白月拜别长姐。”

展念吃了一惊。

白月虽是拜别展念,实为感激胤禟多年相助的情义,只是胤禟毕竟身份贵重,她不敢直言造次。展念看向白老夫人,低声道:“这,不妥吧?”

白老夫人笑容慈祥,“姐儿若不应,便是嫌我们高攀了。”

“岂敢,是我逾越了。”展念一笑,望向白月,缓缓道:“合二姓以嘉姻,敦百年之静好,贺花好月圆,永结鸾俦,祝同心同德,白首长偕。”

“白月谨记。”

白老夫人扶起白月,将喜绸的另一头递给齐恒。齐恒含笑迎其上轿,纵身上马,绕车三圈,便听得一声高喝:“起轿——”

齐恒忽地回首,“念姐姐,你今日格外好看。”

展念瞪了他一眼,“当心白月听见了,不与你洞房。”

齐恒一笑,“我可是真心实意盼姐姐幸福美满。”

展念怔住。

那笑容……

几乎与当日的莫寻,一模一样。

“阿离,去罢。”

可是,天下之大,她又能去哪里?

迎亲的队伍已远去,展念仍僵立原地,身旁传来胤禟的声音,仿佛忍着无尽怒意,“你云淡风轻对我,却为他失魂落魄,展念,你果然会诛心。”

展念疲倦地开口:“我已说过无数次,我与莫寻只有兄妹之谊,没有男女之情,九爷,适可而止。”

胤禟闭眸,似是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的动作有些生硬,但还算温柔地,牵住了展念的手。自从二人重逢以来,他的每一个行为几乎都是具有攻击性的,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此番这样迟钝而小心的动作,竟让展念恍惚间有回到从前的错觉,掌心的温度透过,她清淡如水的神色终于泄露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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