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番外(41)

“何止寡言!她是一部行走的王府律令吧?”

知秋笑意更深,拎起茶壶倒了两杯,看向完颜月,“月姑娘也来一杯?”

“不用。”

知秋将茶盏放于茶托上,递给展念,“姐姐当心烫。”

完颜月仍是一脸肃穆,“九爷有令,姑娘的饮食不可随意。”

“……”展念默了一瞬,“我就喝杯茶……”

“不妥。”

展念端着茶盏,正进行复杂的思想斗争,不知何处一只白鸟直直撞入怀中,滚烫的茶汤洒出,茶盏也落地而碎。

白鸟悠然落在一地碎瓷中,低头啄取茶叶。

赶来的佟清婉大惊失色,几步上前,掏出帕子,蹲下身擦拭展念的衣摆,“展姑娘,对不住,都是我惯坏了它。”

茶汤和茶叶大多泼在展念的身上,虽说滚烫,但隔了数层衣服,最多是极其轻微的刺痛,佟清婉如此道歉,展念实在过意不去,赶紧将她拉起来,“没事没事,你太客气了,我自己来就好。”

完颜月冷冷道:“妾室不得驯养飞禽走兽。”

跟着佟清婉来的朱锦玉闻言大怒,“完颜月,上回九爷已经点头了,你莫不是还想挑事?”

“九爷应下的,我无话可说,但今日证明,规矩不无道理。”

展念眼见她们又要吵起来,不由头大,“哎那个,月姑娘,我这不是毫发无伤嘛,莫较真,莫较真。”

朱锦玉哼道:“完颜月,你听听……”

展念连忙又打断朱锦玉,笑道:“佟姑娘的鸟,果真是个宝贝,不仅喜欢喝雪水,还喜欢喝茶呢。”

佟清婉一声呼哨,白鸟扑棱棱飞回她的肩头,“让姑娘见笑了,我这鸟儿顽劣异常,有时连我都管不住的。”

朱锦玉上前,将展念拉到一处僻静角落,“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展念大奇,“是吗,好话坏话?”

朱锦玉梗着脖子,“要,要不是刚刚你替清婉说话,我才不管你死活。”

展念忽然觉得她的刻薄劲儿可爱得紧,“那,锦玉姑娘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朱锦玉又回头看了一眼,确保没人能听到,“你做什么和完颜月走得那么近?”

展念:“哈?误会,纯属误会。”

“就算九爷宠你,你也别得意忘形。”朱锦玉压低了嗓门,“前几天晚上,我和清婉撞见一个男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你说如此深夜,满街宵禁,谁这么大本事登门?九爷不在前头的正厅见,却叫到停云堂去,是不是古怪得很?”

“嗯……”没听出几件事之间的联系。

“我和清婉偷偷一瞧,竟是完颜月的祖父完颜苏勒!那老爷子辞官多年,现下不过替九爷经营几家药材铺子,一连几天,竟都是这样偷偷摸摸,我估摸着,完颜氏那一家子,肯定没安好心!”

展念眨眨眼睛,“我记下了,谢谢你,锦玉。”

“谁许你叫我的名字?”朱锦玉扭头便走,“我和你不熟。”

展念忍笑目送她与佟清婉离开,又与知秋畅谈至晚,方缓缓踱回往迹园。胤禟已在房中等她,完颜月便自觉告退,展念扬起一个笑,“回来了?”

“嗯。”

“你最近总往八贝勒府跑,朝中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

“我不懂外面的事,但我懂你,”展念抚上他的眉眼,“心事都写脸上了,还嘴硬。”

“阿念。”胤禟握住她的手,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缓缓道:“其实我……”

展念痛哼一声,弓身捂住小腹,“好疼。”

胤禟面色骤变,喝道:“完颜月!”

他的声音极高,似含着无尽的怒意和惊惶,完颜月闻声赶来,见了展念的模样,不由也变了脸色,“贱妾即刻去找祖父。”

胤禟将展念抱起,怀中人疼得瑟缩,额间已沁出冷汗,下半的衣裳迅速沁出血色,胤禟把她放在榻上,声音却抖得厉害,“阿念,别怕。”

展念昏迷之中,却也残存少许清明,房中似乎多了许多杂乱的脚步声,满屋嘈杂中,她听见胤禟一字一字的声音,“她不能死。”

有谁上前探她的脉,半晌,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姑娘怕是不成了。”

桌上的茶盏掉地,不知被谁失手拂落,发出心惊的玉碎之音。

苍老的声音又道:“老朽先给姑娘施针,若要醒转,怕是要请宫里的太医……”

“祖父不可!”完颜月急道:“此事极为隐秘,宫里的太医不可信。”

“那位孙太医……”

“宫中太医,各有所攻,孙太医并不擅此科,怕是连祖父也不如。”

“完颜月,”胤禟的声音已是冰冷至极,字字如刀,“我说过,不得妄动。”

“贱妾不敢!”完颜月连忙跪下,“九爷尚未下令,贱妾不敢!”

完颜苏勒施过一次针,声音有些许困惑,“依老朽愚见,姑娘并未服用任何汤药,倒像是自然而然……”

展念的意识自始至终都清醒,她能听见所有人的对话,能感到有人给她把脉,始终重复着说“不成”、“不行”、“回天无力”等相似字眼,其中仿佛也有孙挽之的声音。后来,胤禟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房中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竟是惊心的似曾相识,“此魂非此身,此魄应还乡。”

展念大惊,挣扎欲醒,然而身体早不受自己控制,只听到胤禟沙哑颤抖的声音,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然而即使在最惶然的时刻,仍本能克制着自身的失态,“恳请姑娘救她。”

腕间一阵冰凉,似是一个玉镯,有人轻点她的眉心,“欲去而不得是为劫,此环存则入梦,此环碎则梦醒,从此,是去是留,是应是渡,皆在你一念之间。”

展念忽觉刺目。

心上人的身影如水墨淡去,她看见自己跌坐在地,失声痛哭,正伤心处,渺渺中听到一声熟悉的“过——”,她抬眸,无数镜头转开,原来这一场声嘶力竭,从头至尾,不过是戏中的结局。

陆露拽她起身,“地上冷,快起来。”

她却只觉疲惫无力,一把抱住陆露,仍默默流泪。陆露叹一口气,在她耳边大声道:“醒醒!醒醒!有人来探班了,你不会打算这么哭哭啼啼去见粉丝吧?”

展念捂住脸,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已是笑容满面,“行,补个妆先。”

陆露早知她翻脸迅速,然而每次看见,都免不了目瞪口呆,“你这个女人是人格分裂吧……”

展念拿了杯水,慢慢喝了几口,顺便看完了方才的戏,摇摇头走开,小声对陆露道:“他演得也太僵硬了吧,一点共情都没有。”

陆露:“刚刚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的不是你吗!”

然而恍惚间,展念听到一声熟悉又陌生的“阿念”,如引魂的钟声,在她心底发出剧烈的震颤,仿佛是前尘往事中刻骨铭心的印记,她控制不住地回头,循着声音走去。

陆露叫住她,“展念!戏都拍完了,你干嘛去?”

“戏已散场,我又何必再留。”

陆露的表情有点惊恐,“可,这边才是现实啊……”

“何谓现实,何谓戏?”展念的笑中渐渐浮出泪光,“唯真心而已。”

“可是你的心上人走了哎,你回去也只能再哭一场。”

展念没有回头,亦没有说话,只不停地向前走去,周遭逐渐化为一团看不清的光影,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仿佛是不断膨胀的气球,直到展念再也睁不开眼,才骤然破碎成无边无声的黑暗。

木制的床榻之上,展念缓缓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完颜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26章 相思与君绝

展念几乎是用了全部力气,才终于勉强开口,声音又轻又哑,实在不忍卒听,“我睡了几天?”

“三天。”

展念将目光从帐顶移向身边人,不过三日的光景,他竟瘦了这样一圈,蓬头垢面的模样,想来也并不比她好多少。他双目通红地望着她,欣喜、恐惧、心疼、愧疚……若在从前,当是极令人心动的神情。

榻上的女子始终冷冷看他,轻轻勾起的唇角若有若无透着嘲弄,他慌得伸出手,轻抚她苍白的面容,“阿念。”

展念没有躲开,然而眉目间亦没有波澜,“我想要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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