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番外(36)

佟清婉见状,连忙圆场道:“难得小聚,这些原是小事,伤了和气便不值了。”

朱锦玉再次无所忌讳地发言:“你怕什么?都是一样的身份,平白教人看轻。”

展念不动声色饮茶,正隔岸观火,忽见朱锦玉目光转向她,心中暗道一声“来了”。想她混迹娱乐圈多年,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戏码也见过不少,若真要机锋往来,直肠子的朱锦玉绝不会是她的对手。

想到此,展念竟有些久违地摩拳擦掌起来。

许是天妒英才,朱锦玉尚来不及开口,阁中众人便齐齐起身,对着展念身后盈盈拜倒,“参见九爷。”

展念回头,胤禟正向她行来,她微微一笑,迎上几步,丝毫没有下跪的意思。胤禟看了眼阁中的人,淡淡道:“起来罢。”

展念问:“你怎么来了?”

“找你。”

展念应了一声,乖乖跟在他身后离去,待走得远了,方开口道:“你的那些妾室,其实长得都挺好看的。”

“嗯。”

“可你刚刚看都不看一眼哎。”

“嗯。”

“没有你喜欢的吗?”

胤禟终于停步,似笑非笑地望她,“夫人放心,我谁都不会碰。”

展念被一句“夫人”叫得心花怒放,立刻亲热地挽住他的手臂,“这么早从宫里回来,还不让我出去,你是何居心,快老实交代!”

胤禟笑而不答。

说话间已踏入往迹园,佟保正指挥几个小厮搬动一个重物,似要安放在展念隔壁空出的房中。展念定睛一看,登时瞠目结舌。

竟是一架钢琴。

虽然与现代的钢琴差别甚大,但仍能一眼辨认,展念指着钢琴道:“这难道是……皇上给你的新年礼物?”

“本是传教士进献的年礼,皇阿玛将其转赐于我。”

胤禟对于西洋“奇淫巧技”的喜爱朝野皆知,停云堂中陈设着各色西洋物件,胤禟的书架上亦有许多西洋书籍,最让展念五体投地的是,胤禟能够无障碍阅读“原装进口”的书,无论是俄文、英文、意大利文、葡萄牙文……

再加上汉语、满语、蒙语,天知道胤禟究竟掌握了几门语言?!

胤禟见展念出神,以为她也对西洋的物什产生兴趣,“这是西洋的琴,可想试试?”

展念自小学钢琴长大,如今在古代见到,莫名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她激动地推胤禟,“快拿你的箫来,我要和你琴箫合奏!”

胤禟挑眉,吩咐佟保取箫,“你会此琴?”

展念已迫不及待地挽起衣袖,“我可是三百年后的人,是时候证明自己了。”

西洋的拨弦古钢琴只收藏于皇家府库,董鄂玖久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断不会弹奏,但倘若此物已普及三百余年,那么展念会弹便不足为怪了。

展念坐定,简单试了一下手感,古钢琴的按键略显笨重,不过大同小异,即兴伴奏或是简单的曲目都不成问题。胤禟好奇地立在一旁,“欲奏何曲?”

“你昨天给我吹的那首。”

胤禟颔首,执箫而奏,音曲悠扬流泻,展念对旋律有大致的印象,信手便弹,箫声沉郁处,琴音清越,箫声高吟时,琴音低回。轻巧短促的琴音与绵长的箫声恰是一动一静,如上下飞舞的双蝶彼此依偎。

胤禟亮起的眸色中笑意渐浓,“有妻如此,足慰平生。”

展念眨眨眼,“有夫如此,亦足慰平生。”

胤禟牵起她,领她坐在妆台前,含笑看向镜中的女子,“新岁已至,阿念该十五了罢。”

“我知道,女子十五及笄,方可婚嫁。”

“何谓及笄?”

“就是绾发,插簪子。”展念看向镜中的自己,“是我的发型不对了吗?”

胤禟调整了铜镜的方向,将她的掩鬓取下,发绳解开,执梳整理她的长发,展念惊奇不已,“不会吧,你还会给女孩子梳头发?”

胤禟垂眸停顿半晌,“从前,贵人教过我。”

“贵人该是多温柔的人啊。”

“她若见到你,定会欢喜。”

展念想起宜妃,不由默然。平心而论,宜妃对她不算坏,说的话也十分中肯,展念一不会管家,二不懂社交,这样的女子却妄想“高攀”九福晋的位置,无怪宜妃扬言要退婚。

胤禟已将她的青丝绾起,从袖中取出一支发簪。簪尾的蓝色海棠初绽,泛着温淡如水的光华,花上栖有一蝶,缱绻依恋地停驻花间,翩然如生。虽是简单素净的款式,却纤毫毕现,半敛的花心中藏一枚香丸,细闻之下,有悠悠的花香。

展念舍不得将目光移开半分,“这也是你做的?”

胤禟将簪子插在她的发间,仔细端详镜中的女子,“我不过绘了图样,是工匠手巧。”

想让制作者完全领会设计者的初衷,必要多次协商修改,绝非易事,从前陆露为了展念一件定制礼服,在设计师和厂商之间几乎跑断腿。然而到了胤禟口中,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展念望向铜镜,镜中的少女神采飞扬,青涩眉目间有不加掩饰的笑意。

她有多久,不曾这样笑了?

董鄂玖久确然年方及笄,尚是天真烂漫的少女。而展念十五岁的时候,已在一个极尽华丽,又极尽肮脏的圈子里摸爬滚打,早没了小孩子心性。

此时此刻,这样笑着的少女,是玖久,还是展念?

仿佛是一场大梦,梦中醒来,数年的人生尽皆梦幻泡影,她仍是十五岁的模样,有一人将她藏在心里,无论外间酷暑严寒,风刀霜剑,他的心里,永远为她四季如春。

过年期间罢了早朝,正是访谒权贵,人情往来的大好时机,胤禟因守孝之故,诸多交好的王公大臣只遣人送了礼物,并未登门拜访。然而胤禟很快便带了佟保,前去八贝勒府“拜年”,想来会“偶遇”不少同来拜年的客人。

胤禟走后,展念亦抱琴去客栈找莫寻,按照莫寻的变态个性,绝不会因为过年而好心地给她放假。从角门出府时,忽觉平素空旷少人的街道车水马龙,无数香车宝马挤在路中,展念留心数了一下,果然还是去往八贝勒府的豪门权贵最多,然而心里忍不住产生盛极必衰的悲凉,展念无声叹息,赶忙加快了脚步。

到了客栈,先与齐老板、齐恒、铭远一一拜过年,展念才推开莫寻的房门,虽说莫寻仍是冷冷清清,展念依然笑盈盈地向他拜年,“师父新年快乐!祝师父身体健康,早日脱单……不是,早日结婚!”

莫寻从窗边转身,只淡漠地颔首,并没有祝她新年快乐的意思。

展念习以为常,将琴递给他调音,然而忽觉一阵腿软,递琴的手也有些不稳,此琴是莫寻所借,定是名贵,展念连忙将琴放在桌上,勉力撑着桌沿,困惑地晃了晃脑袋。

“阿离?”

展念抬头,发觉莫寻的面容竟是模糊一片,她掩唇轻咳几声,却见莫寻的脸色登时煞白,素来无波的双眸仿佛有什么裂开,可她已看不清。

指缝中有温热的液体淌下,展念拿开手,竟是大片暗红色的血迹。她尚在茫然,小声嘀咕着,“奇怪,我怎么……”

一阵天旋地转,展念向前扑倒。

莫寻接住她,展念感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很想抬头,看看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此刻是什么模样,可她没有力气。

“阿离!”莫寻淡漠的语声竟有了恐惧。

五脏六腑如同被蚂蚁啃食,展念疼得打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莫寻似乎从袖间取出什么,强行塞入她的口中,胃中的灼烧感如翻江倒海,展念连叫都叫不出来,就彻底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竟已黄昏。床榻前,老郎中正取下最后一根银针,向莫寻微微拱手告退。莫寻端着一个药碗,面容已恢复惯常的淡漠,“喝了。”

展念疼得仿佛散架,她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撑起身,颤巍巍伸手接过,颤巍巍喝完,再颤巍巍躺下,她的嗓音有些干涩,“我怎么了?”

莫寻负手立在一旁,“中毒。”

“严重吗?”

“等太医。”

看来方才的那位郎中,只是暂时控制了毒性发作,如果要解,必须要等宫里的太医。展念心里生出强烈的不安,“那……胤禟呢?”

“铭远去了,但,八贝勒府的人不肯通传,他只能等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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