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劫+番外(104)

如英眉目一横,“学不会怎么了,我也学不会。”

弘暲笑道:“是,如英姐什么都学不会,偏偏学会了蒙语……”

展念凑近胤禟的案头,粗劣的纸张上写了不少拆开的满文与外文,若在从前,她定要称之为英文字母与俄文字母,然而耳濡目染了多年,大约也知道此为拉丁字母与西里尔字母,不知怎的,正中一串满文,竟是越看越熟悉,她问:“这个,什么意思?”

“随手写的。”

展念取过他的笔,在满文的一侧写:jenian。

胤禟愕然,“你怎……”

……

镜边的满文发音为“jenian”,然而网上各翻译器都无法将其译作汉文,展念心下奇怪,反复视之,恍惚间竟像是有人唤她的名字,展念。

或许,这个词是由她的名字音译写成。

……

展念亦愕然,通过发音,以拉丁文转写满文,早已成为后世学习满文的通用之法,她曾粗浅了解一二,却不知,竟是胤禟首创其端,“你,你有没有……一面镜子?”

胤禟一顿,“为何这么问?”

展念摇了摇头,“没什么。”

如英过来招呼二人,“阿玛,姨娘,吃饭了,别管弘鼎的功课,让他自生自灭笨死算了。”

展念含笑瞪她一眼,和胤禟上桌。也晴捧了一坛土酒,给展念以外的诸人各斟一杯,最后走至如英身边,正要倒酒,色卜腾旺布却伸手制止,如英眼巴巴地望他,说了一句蒙古话。

不待展念开口,弘晸已替她翻译,“如英姐说,‘过年,想喝一杯,土酒很淡,没事的’。”

色卜腾旺布亦回了一句。

弘晸愣了,武格愣了,连胤禟亦愣了片刻,沉声道:“胡闹!”

展念扯住胤禟,“什么,他说什么?”

如英悻悻放下杯子,“他让我替孩子着想。”

“小姑奶奶!”展念差点动手,“你怀着身孕,还在大雪天出这么远门?你要气死我!”

“没事,坐车来的,没有骑马。”

“你还想骑马!”

弘暲激动得拍掌,指指弘晸又指指自己,“大舅,二舅!”

穆景远立即举杯恭喜,“九皇子和福晋,姥爷,姥姥。”

姥姥……

展念的面目一时复杂起来,不知该开心还是该悲痛。想她刚过完四十周岁,竟已是奶奶辈的人了,嗯,白驹过隙……

弘晸算了算,“约莫是明年六七月罢?”

如英点头。

弘暲问胤禟:“阿玛,我们能去吗?”

“当然不能,”如英哼了一声,“我听登徒子将军说了,那个年羹尧,仗着是皇上宠臣,把阿玛的功劳说成自己的功劳上报,如今总揽四川、云南、西藏、青海、甘肃五地军务,这样一手遮天的人物,怎么可能给你们放行?”

弘晸叹气,“其实,这一年多的平叛,还是靠岳将军屡屡出兵奇袭……”

“岳钟琪么?”如英扭头看向武格,“就是那个喜欢向阿玛请教军需调度的将军?”

武格颔首,“自从兰州南堡一战,岳将军便时常来请教主子。”

“并非请教,不过探讨一二。”胤禟淡淡开口,“此人文武兼备,进退有度,必为社稷之重臣。”

弘暲嘟囔道:“那回年羹尧来,耍了好一通威风,还敢说阿玛是阶下囚……”

如英大怒,“他说什么?”

展念连忙将她按下,“姑奶奶,坐好,坐好。”

“自掘坟墓,何须愤怒。”胤禟云淡风轻一笑,“他不了解皇帝。”

“年羹尧确实有才,却不知收敛,皇帝夸他几句就飘,”展念啧啧摇头,“可是,边陲之地,一个掌管西南、西北军政大权的重臣,和一个素有声望、深得民心的九王,走得太近,恐怕不好罢?他不赶紧撇清,还登门‘拜访’,实在是愚不可及。”

“西北平定之时,便是他功成殒命之日。”

胤禟不曾说出的是,待江山坐稳,年羹尧的下场,同样也会是他的下场,目光移向身旁的女子,心口一阵隐痛。

展念侧眸,“看我作甚?”

胤禟不答,只温柔揽过她。

色卜腾旺布和武格头次见到此种场景,下意识回避,如英也有些意想不到,“阿玛,从前是这样不加克制的么?”

弘晸早已看得习惯,“从前,确然不是。”

展念忽然有些想喝酒。

在久远的某个前尘里,她曾想象自己四十岁的模样,大约是一方小屋,几个孩子,两张相对疲倦的面目,日子一天天过去,光阴磨平棱角,只剩一片全非的疮痍,她风华不再,声名消散,守着一点年少的明艳回忆,等待生命将至的寒冬。

如今这一天真的到来,确实是一方小屋,几个孩子,可是,她的夫君仍会让她靠在他的肩头,宛如少年郎哄着心爱的姑娘。他是她眼中的孩子,心里的神明。他上可阵前退敌,下可济世安民,还有一点小小的精明,让她在西北的冬月,也能吃到千里之外的瓜果蔬菜。

门外忽传来一声脆响,展念和胤禟对视一眼,“大家先吃,我们出去看看。”

展念正要推门,却被胤禟一把捉住,替她系上狐裘,戴上兜帽,展念抿唇一笑,出去看时,发现小街对面,空置许久的房屋竟来了新的邻居,不过选在除夕搬家,好生奇怪。

家具碰到院角年久失修的水缸,故而碎裂脆响,院中站了一位年近半百的男子,并两个随从,眼角眉梢都有些怨气和阴沉,见到展念和胤禟,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展念主动打了个招呼,“我和我夫君住在对门,听到声音就来看看,这一车的东西可不少,需要帮忙么?”

男子开了口,声音有些疲倦,“不敢劳动二位。”

左右住着的仆役亦闻声探头,喊道:“福晋!出什么事了?”

展念笑回:“新邻居搬家,磕碰而已,你们若闲着,便来搭把手。”

仆役小厮纷纷加了厚衣,搓着手红着脸前来,不多时便将一应物什搬下,清冷小院忽然喧哗热闹起来,到处都是“老爷,这个放哪里”、“老爷,这个摆何处”一类的提问。

男子怔然片刻,便一一回了,半晌的功夫,小院已基本齐整,众人冻得呵手跳脚,展念点头道谢,“辛苦大家了,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了你们热闹。”

有人嚷道:“明早奴才们拜年,福晋可得给个大红包。”

“我何时短了你们的?给!”

男子沉默观望,待众人散去,方问展念,“主仆之间,何以全无尊卑?”

“从古至今,皆有尊卑,”展念目色清明磊落,“但,无论尊卑,皆诚心而待,此为我和夫君的处世之道。”

男子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胤禟,“九爷可还记得奴才?”

胤禟颔首,“楚宗。”

楚宗从怀中掏出卷轴,“圣旨到,贝子允禟接旨。”

胤禟无动于衷,冷冷而立。

楚宗见状,也不勉强,只漠然地宣读:“贝子允禟,纵容家人,于西宁地方,屡生事端,特遣都统楚宗,前往约束,望其改悔前愆,遵守法度,尽心效力军前,钦此。”

“责我皆是,我复何言?”胤禟无谓一笑,“行将出家离世,不劳天子垂问。”

楚宗昔年在京,尚是微末小官,方才不过随口一问,不料这位九爷竟能完整记得自己名姓。他在边疆数年沙场,本已得到诏命,回京补缺,谁知被派来此地,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眼见着安稳晚年化为泡影,心里自是意气难平。

胤禟抛给楚宗一个小瓷瓶,风雪中,已转身行去。

“边疆苦寒,医药不通,这瓶冻疮药,是从晋商那儿买的。”展念瞥了一眼楚宗的双手,施礼离开,走了几步,又笑盈盈地回眸,“大人,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塞思黑28条大罪:(1)初到西宁时。向穆经远云、越远越好。心怀悖乱。众所共知者一也。(2)纵容属下人在地方生事。皇上特遣都统楚宗、往行约束。及楚宗到彼宣上谕。伊不出迎接。亦不叩头谢罪。口称我已出家离世之人。种种怨望。众所共知者一也。

清史稿小九列传:三年,上闻允禟纵容家下人在西宁生事,遣都统楚宗往约束,楚宗至,允禟不出迎,传旨诘责,曰:“上责我皆是,我复何言?我行将出家离世!”楚宗以闻,上以允禟傲慢无人臣礼,手诏深责之,并牵连及允禩、允禵、允礻我私结党援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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