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禹城送她回去时，问她：“你怕不怕？”
“啊？今天他们人多势重，说不怕肯定是骗人的啊。”孟平生笑。
“不是问这个。”
“那是？”
“我……妈妈，你怕吗？”
“阿姨，挺好，真的。今天没有她，我就要受欺负了。”
“你不介意我妈她……”沈禹城有些忐忑。
孟平生郑重其事道：“沈禹城，你不要太在意阿姨的病，也不要因此自卑看不起自己，她的病也不是自己想生的，而你的出生也是自己决定不了的。与其纠结这些，不如让自身变得更优秀，你应该想，你喜欢做什么？未来该有什么样的方向，人生的目标，马上就高三了，对不对？”
沈禹城笑了笑：“我以前是很在意，可现在早就不介意啦，只是担心你没法接受……”只是怕你知道，我有个随时可能疯魔的母亲，离我而去。
你未来可能遇到更好的人，他们有更好的人生，更强的能力……可我连一个健康的家庭都没有。
孟平生佯装生气：“原来你对我那么没信心？”
沈禹城第一次自卑的说：“抱歉，我是对自己没信心。”见孟平生变了脸色，他连忙满血复活，“我特别自信！别人都说我堕落，小爷我其实一点都不堕落，对不对？”
孟平生点头：“对！你是向日葵，也是星星之火，既点燃自己也照亮别人。”
“还有呢？”
“你是夏日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小爷总算听出来了，你是骂我白莲花呢……”
“才不是！在我心里你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谪仙。”
第43章 流言
高二年级组织期中考试，“沈禹城的母亲是个神经病”的消息就是这周在全校传开，像传染病一样疯狂传播，沈禹城有多出名，“沈禹城的母亲是个神经病”的消息就传得多快。
这就是后几年流行的，名人自带热搜体质。
可这样的热搜，沈禹城宁愿不要。
校园公告栏张贴着沈母在地上爬的照片，她含着糖葫芦，望着镜头。孟平生一看那些照片，就知道是白昭做的。
沈禹城和孟平生去白昭班级时，得到的消息却是“她生病了，暂时休学”，后路早就铺好，果然是有备而来。
有人相信并泼着脏水，有人不信让那些传播谣言的人拿出证据，沈禹城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快看，那就是沈禹城，他妈妈是个神经病！”
“唉，他也太可怜了。”
“神经病会不会遗传啊？”
连沈禹城几个自诩谈的来的兄弟也来询问：“沈禹城，你妈妈是不是神经病啊？”
沈禹城冷眼瞥他们：“你们妈才是神经病。”此后，与他们绝交，只有陆续康瑞这种知根知底的人才不会跑来八卦。
他妈妈才不是神经病，她只是得了精神病。
当流言达到最顶峰时，其他年级的人得到的是这样的消息“沈禹城和他妈都是神经病！”，谣言止于智者，却抵不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何况这谣言里有一半是真实的。
每天不仅要准备考试，还要面对四散的谣言，与孟平生吃饭时，沈禹城不是沉默寡言就是只吃一口，一个星期下来，他不止精神状态不好身体上更是日益消瘦。
孟平生劝他：“不要为难自己，他们爱说就说，你也不可能把所有人的嘴巴都堵上，是不是？”
沈禹城望着她没说话，黑眼圈很严重。
期中考试完了后是星期五。
这晚，回到家，因为学校里的流言睡不着。
房间门被推开，一道阴影站在他的床头边。沈禹城知道，那是他的母亲，却又感到奇怪，她不好好睡觉跑到他房里干吗？
沈母以为他睡着了，摸着他的头，轻轻揉了揉，叹口气，幽幽道：“禹城都那么大啦，再过几年都要成大人了，想当初我嫁给你爸爸，好像还是昨天的事。”
她轻笑，笑容有几分悲凉，眼角也有些湿意：“从前我一直告诉自己，这男人到底是自己选的，即使没了爱情，我和他还有几分亲情，左不过忍他一辈子的事，可现在看来……他先忍不了我了……”
沈禹城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动了动自己的身子，他的心很慌，总感觉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尤其是他母亲说的那番话，她一定以为他睡了，所以才会在他床前畅所欲言吧。
她的话里提到他的父亲，她现在这样，肯定和他父亲脱不了干系。
然而，他却不能打断她，不能让她察觉他在装睡。
他母亲忽地蹲下身体，双手抱膝，隐忍着，在沈禹城的床前哭泣。她的哭声隐隐约约，如果沈禹城真的睡熟，恐怕还真听不见。
“对不起。”她留下这句话，立刻跨出房间，朝他们家的后院跑去。
他们家的后院是一片青翠繁茂的竹林，竹林里有一口二三十米深的地下井，沈禹城跟出去就看见母亲朝井边跑。
眼见母亲碰到石井的刹那，他就预感到不对，他飞奔过去本能的拉住她，却还是晚一步，只拉住她一只手。
母亲却哀求他，在井里泪如雨下：“禹城，让妈妈走，好不好？”
让妈妈走……
他不想让他的妈妈走。
沈禹城拉住她的手，不敢放，只哭求她：“妈！不要抛下我。那个男人是个混帐，他没本事给不了你想要的未来，我可以，我还有未来。妈，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好不好？”
母亲却一根一根扳开他的手指，他本能的用两只手死死握住她，她挣扎会儿，像是放弃般，不再扳他的手。她说：“禹城，别让妈妈再受罪了。反正，我也只是个神经病！”
沈禹城愣在原地。
这一愣，他的手就被他母亲扯开，“噗通”，二三十米深的地下井水，足以，淹死一个成人。
第44章 绝路
沈禹城至今还记得，那年他才十二岁，和平常一样准时回家，门打开，却没看见父母中任何一个。
整个屋子都寂静到恐怖，平房里所有房间都是大打开的，只有最大的主卧，也就是他父母的卧室是紧紧关着的。
一扇闭合的门，似乎可以藏着数不清的秘密，于十二岁的孩子而言，弄清神秘的东西是一件多刺激的事情。
他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朝里瞧。
时间，刹那间就停止。
五六个青年男女十分混乱的睡躺一地，他们目光涣散，房间里一室狼藉，啤酒瓶、床被、枕头与男男女女的衣服混在一起。
他们精神很不好，有个女的匍匐在一个男人身上。沈禹城记得最清楚的，是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男人，他将一个衣衫半褪的女人压在灰土墙上，手里拿了一瓶老白干往她嘴里灌。
完了，女人问他父亲：“你这样不怕你老婆知道？”
父亲说：“一个神经病，知道个屁！”他母亲的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天，他母亲恰好清醒。
他不懂，母亲的病难道不是被父亲气出来的吗？为什么他还能理直气壮地嫌弃。
母亲突然冲过来，推开他，将门彻底打开。她没理会其他人，疯魔一般奔向他的父亲，疯狂的和他撕打拉扯，顺便胡乱抓了墙上还没反应过来的女人一把，脸上的皮都破了一层，后来还赔给人家医药费。
他从没见过他母亲那样疯狂的模样。
她一边撕打他的父亲，一边哭闹：“沈家霆，无论你想怎么对我，我都忍。因为我和你组了家庭，就认定你这个混蛋，可你都做了什么？老娘不嫌弃你穷不嫌弃你没本事不嫌弃你家、暴，你呢？不知悔改就算了，现在还说我是神经病，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还要不要脸了？沈家霆，你把老娘的脸都丢尽了。”
那是沈禹城第一次听他母亲骂脏话。
从前，即使她再伤心委屈也不会做太泼妇的行为，后来他才明白，当人的负面情绪积累到一定程度，那她做出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穷寇莫追，穷人莫榨，穷途便是末路。
沈禹城的父亲深谙此理，他向母亲妥协说：“好，我错了，以后一定不说你的病，也不会带那么多人回家。”他之所以妥协，不是他爱她，而是要靠她的存款吃饭。
沈家霆的确再也没带很多人回家，但是他学会隔三差五夜不归宿，喝酒回家还揍人。但这两年不会了，他傍上一个离异的富婆，也不需要沈母的存款吃饭，大多数时候都跟富婆在一起，很少回家看得了精神病的妻子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