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荷对她的温柔解答回以微笑:“谢谢。”
随后,短发女人拿走承诺书,转身离开。徐佳荷等了会儿,听见隔壁传来交谈声,接着是门开门合的动静,她望向季暮:“开始了吗?”
季暮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回道:“嗯,已经九点了。”
等待的时间漫长又忐忑,徐佳荷把手伸入他的掌心,季暮下意识握紧,轻轻揉搓,转移她的注意力:“今晚回家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徐佳荷问。
“关于玉佩。”
她听了一怔,自从将玉佩交给季暮后,自己并未提过一句,但他却依然惦记着。她不愿意提,是内心深处害怕自己真的是被亲身父母遗弃。
“我的身世有线索了?”她迟疑问道。
季暮点头,千汶峰约他下午见面,估计是有答案了。他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一切,忽然那位短发女人又敲门进来,打断两人谈话。
“徐小姐,您可以出席了。”她道。
“好的。”徐佳荷回应,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季暮抬手亲了下她的手背,安抚道:“别想太多,我在外面等你。”
她回看季暮一眼,随即笑着点头:“嗯。”
徐佳荷离开传唤室,跟着短发女人缓缓走至法庭,门外站着两位身姿挺拔的法警,一见她们,主动打开厚沉的大门。原本隐约能闻的辩护声在门开的刹那嘹亮清晰,徐佳荷陡然战栗,那种紧张伴随而来的兴奋令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进庄严肃穆的法庭,踏入一往无畏的战场。
罪恶终向正义低头,你要凝视它,直到光亮照进深渊。
下午两人回到医院,徐佳荷站在路边,挥手告别季暮,随后转身走入住院楼。她一身轻松地从轿厢出来,却撞见某人捧了一束花,倚在护士站的桌旁低头写什么。
“邵南?”她惊喜喊道,“你怎么来了?”
邵南直起身子,摘下口罩面露笑容:“可等到你了。”
她将签名照推过去,两个年轻的小护士满脸兴奋地收下,连声道谢。
徐佳荷拉着她走向病房:“你不是去国外录综艺了?”
“我要不是在国外,你出了这么大事能到现在才知道?”邵南的一双丹凤眼直直盯着她,将花束递了过去,“法院人多,就来医院蹲你了,顺便看看阿姨。”
徐佳荷接过花,笑道:“谢了。”
她领着邵南看过母亲,陪聊了会儿,两人从病房出来,邵南道:“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
“好啊。”
她俩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邵南连月来都在国外,徐佳荷近日也焦头烂额。这会儿两人见了,倒是有说不尽的话,一路边走边聊,在附近找了家川菜馆解决晚餐。
邵南点了份烤鱼,吩咐老板加足辣椒和香菜,堆在沸腾的鱼汤里香气四溢。两人各坐一边,喝着可乐吃得大汗淋漓。
老板坐在收银台前看电视,寥寥无几人的餐馆回荡着背景声。恰逢转到晚间新闻,屏幕上主持人口播毅盛余岩军之子等人涉嫌迷女干多名女孩,恶意传播受害者被性/侵的视频,警方证据确凿,于今日开庭并被判刑。
邵南回头,望见余舟垂低脑袋被两位警察押解着从法院出来的画面,转过来问她:“被判了多久?”
徐佳荷收回目光:“十二年。”
当时她交代完,便从证人席离场了,直至法官宣判后,有人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季暮问过检察官,才知道具体判刑。除了余舟十二年,其余人刑期不等,连消失数日,前几天又突然自首的何必,也判了三年。
“听我爸说,毅盛貌似也卷入金融风波了。”邵南道。她爸是海市商会的秘书长,一点风吹草动,圈内人人皆知。
徐佳荷知道的并不多,前段时间办离职手续见过陆琦,估计那会儿毅盛已经有出事的征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向她解释:“P2P贷款平台原来算是毅盛的明星业务,隐约听季暮说了点,估计是涉及融资后左口袋转右口袋,投资失败引起的资金链断裂,引发投资者闹事,这才捂不住了。”
邵南咋舌:“这对父子的心真黑,一个在海市算是赫赫有名的大公司,即使背倚千汇集团,如今也摇摇欲坠。”
谁说不是,人心总是贪的,金钱,权利,性,哪样不是要人命的欲望。
“也算是自食其果了。”徐佳荷感慨,静默片刻又道,“千薇估计现在看到新闻了。”
邵南陷入沉默,毕竟都是同学,事情真发生在自己身边,像做梦一样。但她一向看得开,安慰佳荷:“人都要活得自私点,多为自己谋打算,你也别费劲儿操别人心了。”
徐佳荷点点头,心里也想通了,举起可乐道:“来,干杯,祝明天更好!”
“切,幼稚。”邵南嘲她一句,却又乖乖地举起杯子,与她碰杯,“愿今后快乐每一天!”
“干杯!”
十来平方的小餐馆,被两人的笑声填满,氤氲升腾的白雾在圆罩吊灯上环绕,凝成水珠又瞬间被灼烫的热气蒸发。徐佳荷好久未曾如此舒心畅快过,连日来的抑郁和沉闷随着与邵南的重逢,一扫而尽。
屋外渐渐下起了小雪,两人结账出来,徐佳荷一抬头,眉心落了雪水,不禁打了个冷战:“今年下雪好早。”
“是啊。”邵南瞥见沿街店铺内的圣诞树,“都快过圣诞节了。”
“你打算去哪儿?”徐佳荷问。
邵南戴上口罩,双手抄兜里道:“学校,顺道送你回去。”
“行,好久没跟你车了。”徐佳荷的脑海浮现往日一些画面。
邵南甩头招呼:“走,跟爷深夜浪一回。”
徐佳荷噗嗤笑出声,挽住她的手臂,两人紧挨着一起走向医院。
回到清水园,徐佳荷用钥匙开门,玄关处的灯是亮着的,浴室传来水声,原来季暮回来了。
她换了鞋,摁亮屋内大灯,打算去卧室换身居家服。路过客厅沙发时,季暮大衣外套上的一个黄皮纸袋倏然滑落,她正欲捡起来,意外发现露出一角,是某检查机构的报告,随手抽出文件,看清内容后彻底愣住。
浴室门开,季暮擦拭头发走出来,抬眸看见佳荷背影,笑道:“你回来了,晚餐吃了没?”
徐佳荷转身,扬起手中的文件,平静问道:“廖喜丽是谁?”
第75章 chapter 75
徐佳荷站在那儿等他回答。
季暮走过来道:“本来想等你回来再说,却被你意外发现了。”
他拉着徐佳荷在沙发坐下,转过身子面朝她,目光落在几张纸上:“这份DNA检查报告我下午才拿到的,廖喜丽是千汇集团创始人千汶峰的夫人。”
徐佳荷听到这儿,一脸诧异,甚至难以置信地追问:“所以,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鉴定结果显示你和她有亲缘关系,确定你是千家十多年前因车祸失踪的千代,而她是你的祖母。”季暮直言道。
徐佳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对于出乎内心无数揣测之外的结果感到不知所措。她曾以为亲身父母出于种种原因才遗弃了自己,如今面对真相,内心有太多复杂的情绪起伏翻涌。
如果她是千代,意味着自己再次失去亲生父母。
如果她是千代,意味着千薇和余舟与自己有亲缘关系。
如果她是千代,意味着命运不公,让她这么多年饱受折磨,到头来依然痛苦万分。
自己成了小墨口中沦落凡间的小公主,一夕回归后将继承几辈子也挥霍不完的金矿银山。可她也真的应了当初那句话,再多钱,也换不回失去的痛苦。
刚找回身份,却面对更多更深的难过,甚至想起陪季暮一同去陵园看望过的千郇。她转眸望向书架上的照片,中间那位笑容灿烂明亮的男孩,是她的亲哥哥。
倘若不清楚自己是谁,那些人或许仍面目可憎地活在心中,可如今知道了,却是永永远远的失去。
徐佳荷双手阖面,肩膀剧烈耸动,静默无声地抽噎着。季暮看着心疼不已,揽她入怀,倚靠在自己肩上,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肩膀,任由她释放情绪。
他懂佳荷,所以不做任何劝慰,默默陪伴即可。
突然得知一切带来的剧烈冲击狠狠撕扯着自己的心,等慢慢坦然接受了,她才恢复些许平静,只是沉默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