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九里(174)

作者:奉小满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这小娃娃有着一双窄窄的丹凤眼,眼线极长,挺瘦的鼻子,抿紧的嘴巴,跟吉松龄一模一样,秀致清绝,奉九赞叹着,就这小模样,长大了也不知得迷倒多少姑娘。

小家伙很给面子的一笑,双手一张,倾身就要到她怀里来,这孩子天生性子冷些,能这样已是难得。

奉九亲亲爱爱地把他接过来抱在怀里,柔柔吻了吻他的小胖脸蛋儿;媚兰在一旁看着,不经意间看到正跟宁铖聊天的宁铮闭了嘴,一脸温情地看着自己太太,不禁抿嘴儿笑了起来。

此时正是奉天一年里最好的季节,没有多少风,秋阳高照,到处金红棕黄,树木都在换装,西府海棠开到了最后。

奉九跟干儿子亲近了一会,就又还给了他妈妈,找不苦去了。

刚刚奉九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在外面玩耍的恩德堂院里的小把戏们没象以往那样,一看到他们来了就兴高采烈地拥上来,而是一排排地把头扎在草丛里,屁股撅得高高,专心致志地在找“天天儿”吃,连他们进来了都没发现。

这个时节,低低矮矮、开着小百花,酸酸甜甜的紫黑色天天果儿正结得到处都是,奉九光从后面观察摇来摇去的一瓣瓣的屁股蛋儿的形状,就精准地一把揪出了不苦,还有他身边的小弟不咸。

奉九先贴了贴小哥俩的脸蛋儿,又挨个掐了掐;不咸不像哥哥长得那么俊秀,而是虎头虎脑的,也不知道像谁了,但更活泼,也更会争宠;虽然只会站着,说话还不利索,但也不耽误他揪着姑姑的褂子让她把自己抱起,然后就在奉九怀里一拱一拱的得意非凡。

不苦虽然特别喜欢二姑姑,但对吃天天儿的感情也很深。他略有些轻蔑地看了一眼赖在姑姑怀里的弟弟,又低头尖着眼睛去找天天儿,忽然一道狭缝里紫光一闪,他赶紧弯腰拨开一看,又发现了一大把紫莹莹的天天儿,赶紧很义气地喊了弟弟一声,不咸立刻又闹着下地,他这个年纪,很把大自己几岁的哥哥当回事儿。

不苦很尽责地充当小弟领路人,兢兢业业教他如何淘气,誓要把二姑姑亲身传授的淘气绝学传承下去。

奉九拎着耳根子告诫不许他们太淘气,就让他们跟堂院里的孩子们接着玩儿去了。

二哥宁铖正跟老夫人说着美食的事儿——宁铖是一位全中国都有名的美食家,因为常年在平津一带驻扎,所以对那一带的餐馆也是了如指掌:口味刁钻不说,手上也真有功夫。

奉九望着宁铖一说起招牌菜式满眼冒光的架势,心里想着,如果能选择,二哥可能更倾向于做个餐馆老板吧。

他为了给老人家解闷,也是挺卖力气,可惜他常年不在家,对宁老夫人的喜好也不大了解,对吃什么,老太太还真没多大兴趣,只听了几句,就有点意兴阑珊的。刚刚跟黄院长唠得挺好的,但黄院长一看宁铖凑过来,就知趣地退了。

奉九其实站在一旁听了有一会儿了,她不动声色地捅咕宁铮,让他过去陪老人家在偌大的堂院里溜达溜达,顺便再找黄院长唠唠,自己则凑过去细听二哥的美食评鉴宝典。

最重要的听众走了,只剩下老婆孩子和一个奶娃妈妈,一个抱在怀里的奶娃子,二哥也有点讪讪然,一看奉九过来,立刻又来了神儿,他知道三弟妹是喜欢厨艺的,难得,真难得。

“三弟妹,你来得正好,我考考你,考校厨师功力,做什么菜最合适,还省时?”

奉九茫然地“啊”了一声,“这个我还真不懂,二哥。”

宁铖一听得了意,伸出两根手指:“不用多,就两道菜——炒掐菜,和醋椒鱼,一个以汤带味儿,一个不能多出汤,结了。”

曾有一次,他去登瀛楼吃饭,主灶看到宁二爷,都知道他的喜好,于是做了一道著名的鲁菜——帅府醋椒鱼助兴;宁铖一吃之下,说这菜味儿不对:胡椒拍碎炝锅,再加葱姜煨鱼;调汁要吊鲥鱼汤而不是鸡汤;最后的最后,别忘了鱼嘴里要塞上一颗鲜豌豆才大功告成。

后来登瀛楼醋椒鱼以汤醇味酽脱颖而出,都是因为主灶得了宁二爷的面授机宜。

奉九也听过这位二哥的传奇:平津地区各个大小饭馆拿手菜的主副料配比、调味品的投量和操作工艺,他比大厨还明白。

二哥在天津的住所曾有一位叫丁洪俊的厨子,后成为天津玉华台大饭庄的主灶,他曾说过一句话:“论宁二爷的手艺,那可是我们的师父。”

一看奉九颇为感兴趣的样儿,宁铖立刻引为知己,殷殷嘱咐着:“三弟妹,你要是去天津,要么登瀛楼,要么天一坊的扒野鸭、文华斋的坛子肉、东门脸的羊肉包,这些吃下来,就足够了,其他的,都没什么吃头。”

旁边的雁英和鸿允很少能见到父亲,宁铖英俊温和,容易亲近,所以只要他在家,孩子们都乐意贴上来,此时倒是听得一嘴口水,跳着脚地要父亲带他们去品尝。

三嫂颜乐龄在一旁注视着丈夫,还有一脸雀跃的孩子,满心满眼都是知足。

奉九在一旁看着,心里倒也有些触动:长期不在家的一家之主回来了,像块磁石一样吸引着亲人,妻子、孩子都依恋他。

是不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了,说什么都是有趣的?

奉九没有这样的体验,她印象之中,母亲在父亲面前总是默默无言,父亲即使在一旁陪着,也总有手足无措,小心翼翼赔罪之感。大哥、大姐和自己,也被这沉闷的气氛压制,所以记忆里想不起有什么很畅快的时候。

她的眼光里自然带出了点羡慕,在一旁兢兢业业陪着自己奶奶和黄院长绕圈儿的宁铮看了,眼睛一柔。

既然都碰到了,于是在恩德堂院消磨了小半天后,宁铮和奉九还是陪着宁老夫人回了帅府,又把休息日在那过了。回去了自然有人伺候,于是宁铮要做早饭的事儿也就此泡汤了。

到了星期一一早,宁铮还是陪着奉九回了喂鹰胡同,顺便把吴妈和秋声带了回去。排球赛既然已经结束,预期奉九也没什么其他要参加的学校活动,所以她很乖觉地决定还是天天回小公馆住宿;同行的还有泰山猫,主人相继不在帅府,它这一年其实也寂寞得很。

刚刚在堂院,宁铮看着龙生的样儿,奉九其实心里是明白的,尤其最后离开前,媚兰还不忘偷偷掐她,告诫她差不多行了,也‘该’给宁司令生一个了。

什么叫该?奉九倒是没觉着自己有什么好亏欠宁铮的,她原本舒坦悠长的睡眠还动不动就被宁铮一顿胡闹给缩短了,自己还冤着呢。

好在宁铮什么也没说。其实对于孩子,宁铮也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有了更好,没有……也不错,毕竟他这三年饿得有点狠了,现在不过是才吃上而已,离吃得舒心和美,还远着呢。

他们一行刚进了小公馆大门,下了车,忽听到一声呼哨,只见一道迅疾的身影猛地俯冲下来,再一闪,又腾空扶摇直上地飞远了。

奉九以为不过是海东青又冲下来吓唬人了,看了一眼没当回事儿;却紧接着听到秋声一声低叫,这才发现,刚刚跟着主人下车,正转着大脑袋四处打量看新鲜的泰山怎么不见了。

奉九大惊之下转过味儿来,原来泰山被它薅天上去了。

宁铮一看,见怪不怪地把左手拇指和食指圈出来一个空圈儿放进嘴里,随即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

电光火石之间,海东青抓着到天上一游的泰山飞下来了,尖利的钩爪一松,低低地把它往地上一扔,又桀骜不驯地飞走了。

奉九赶忙过去查看大脸猫的情形,一向得意洋洋的泰山四脚朝天,眼睛紧闭,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四爪僵直地伸向天空,一动也不动;宁铮跟着她蹲在地上,伸手在泰山身上到处按了按,转头安慰她,“别担心,只是吓昏了。”

奉九松了口气,吴妈目瞪口呆,秋声忍了笑,不用奉九吩咐,抱起放挺儿的泰山,跟着大家进了公馆。

泰山从此有点恹恹的,连小公馆的门儿都不敢出,生怕再撞上那位彪悍的煞星坐地户。

过了一个星期,奉九的腿终于慢慢好了,她的皮肤愈合能力很强,不过,主要还是佟师傅的伤药太好。

当然,到了学校后,老师同学们看她的眼光也的确不大一样了,奉九有心理准备,早知道随着老帅的辞世,自己的生活早晚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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