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读人家(科举)+番外(70)

作者:风暄和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林蓁和翁万达可能是因为这一路走了太久,倒不像其他那些人那么兴奋,都觉得十分疲倦。他们拒绝了王慎中、赵时春约他们去把盏欢庆的的邀请,原本是打算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的,结果翁万达却发现一向不太在乎成败的林蓁开始疑神疑鬼了,一会儿问自己策论到底有没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一会儿又问自己那篇奏表应该用什么格式,甚至连四书题都拿出《论语》来翻了好几遍,最后又问起了《诗经》……

翁万达有点哭笑不得,道:“阿蓁,我的本经不是《诗经》,我没注意《诗经》考的什么……”

林蓁带着歉意笑了笑,道:“唉,我看我是有点走火入魔了。”

翁万达道:“没事,你肯定能中!走吧,咱们也去酒楼热闹热闹,尝尝京城的美酒佳酿!”

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林蓁默默注视着这座庞大的城市,这个时候的北京绝对没有南京那么繁荣富饶,甚至少了些磅礴的气势,连外墙都没有。林蓁听说明朝的迁都是在极仓促中完成的,永乐十四年,明成祖颁诏迁都北京,同时下令仿照南京皇宫营建北京宫殿。

北方二月的空气还有些肃杀,青黑色的天空中是一排排暗黄色的灯火,林蓁往京城中心紫禁城的方向看去,没有现代的高楼遮挡,他隐约能看见亭台楼宇朦朦胧胧的亮光,仿佛浮在半空中一般,他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盯着那方向看了一会儿,方才跟上翁万达往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陆炳沿着殿前的台阶一步步拾级而上,忽然停下来往后一望,来路两旁的灯火明明暗暗的摇曳,让他想起了之前和朱厚熜、林蓁一同诵读过的那篇《庭燎》。宫中的内侍和宫女们在两旁安安静静的垂手而立,反而显得整个宫殿更空旷了。他正在犹豫,忽然听见殿门处传来了一个温和而熟悉的声音:“陆校尉快进来吧,皇上正等着您呢。”

陆炳忙拱手道:“还请黄公公带路。”

黄锦侧身一让,将陆炳让了进去。皇上休息的寝宫由于面积过大,前殿和外面的温度相差无几,黄锦带着陆炳往一旁的暖阁走去,还没到时,就听见里面有人沉声道:“夜如其何?”

陆炳和黄锦都停了下来,陆炳行礼过后,两个宫女掀开帘子,嘉靖帝朱厚熜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他里面穿着纯白色绢衣,外面披着一件黄素绫大袖道袍。他的脸色依然有些青白,身材却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单薄了。从即位到如今五年时间过去,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略带青涩的沉默的十四岁少年,他狭长而微微上扬的眼角让他看上去比他十九岁的年龄大了两三岁,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接连经历了父丧、即皇帝位、还有“大礼仪”的他已经牢牢地坐稳了龙椅,再也不受那些朝臣掣肘,这胜利来之不易,如今朱厚熜脸上那坚若冰霜的冷漠就是最好的证明。

随着他不断走近,陆炳感到自己周遭的空气似乎有些凝固,宫人们的头也垂的更低了,然而就在朱厚熜俯身扶起陆炳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却仿佛变得柔软了:“起来,我刚才问你的话,你怎么不回答啊?”

第61章

黄锦挥了挥手, 周围的人都退了出去。陆炳站起身来,道:“皇上您问的是‘夜如其何?’”

朱厚熜点了点头, 陆炳往外看了一眼, 朗声道:“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

朱厚熜旁若无人的继续往前走着, 一边走,一边接过陆炳的话,继续道:“君子至止, 鸾声将将……夜如何其?夜未艾, 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黄伴,会试应该考完了吧?”

黄锦点头道:“回皇上, 今天二月十五,是最后一场。”

眼看朱厚熜就要走到那扇寒冷的殿门处去了, 黄锦赶忙上前替他把那袍子穿好系上, 朱厚熜站在殿门处看着外面一点点昏黄的灯火,还有汉白玉栏杆上明月投下的片片清辉,回头对陆炳道:“记得以前袁长史发问的时候, 每次你总是答的很准,很对,只是……”

几乎是从出生以来就朝夕相伴养成的默契让陆炳很清楚朱厚熜在想什么,他微微笑了笑, 没有说话, 朱厚熜自己低声说道:“”只不过有时候林蓁那些奇谈怪论更有趣些。”

陆炳脸上仍带着笑意, 道:“维岳年少聪慧,才华横溢,论起文章诗书,我哪里比得了他呢?”

朱厚熜转过身,又往暖阁这边走了回来,对陆炳道:“你有你的长处,他有他的长处,听黄锦说你想去考武举,有这么回事吗?”

陆炳道:“是啊,陛下您虽然赏了我父亲锦衣卫千户,又赏了我这锦衣卫校尉的官职,我父子感激不尽,但这功名总还是自己挣来的更踏实些。况且我年纪轻轻,怎能只想着受您的赏赐还有父辈的荫蔽而不知道回报呢?”

朱厚熜点点头,带着身后两人进了暖阁,道:“你说的有道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无论是查阅什么典籍,还是要请教习,尽管告诉朕。对了……”

他声音又低了几分,问道:“杨一清进京之后,都有些什么人去拜访过他?”

陆炳回道:“去拜访他的人并不多,席书席大人去过,与他同去的是方献夫,除此之外,还有周伦、许赞……”

陆炳又列举了几个官员的名字,然后将他们大约是何时到访,大概待了多久都一一说了一遍。朱厚熜静静听着,待他说完,便问道:“张璁和桂萼都没有去过吗?”

陆炳摇头道:“他二人平日一直都在自己的宅邸之中,极少与其他臣子来往。”

朱厚熜听了,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个严嵩最近在做什么?”

提到严嵩的时候,陆炳的语气缓和了些,道:“他一直不曾将家眷接到京中,自己在国子监附近租了个小院子,每日大部分时间在国子监教导诸生……他对同僚恭恭敬敬,和其他官员的关系倒是颇为融洽,平日里常常吟诗作赋,与费宏、贾咏他们多有唱和,那些老臣对他也不像对张璁他们那么排斥……”

朱厚熜听的认真,听后自言自语的道:“河上公为《道德经》做注的时候写过:‘芸芸者,华叶盛也。’枝繁叶茂,不过一时之境,秋天一到,葱葱绿叶大多会凋零。他还写道:‘根安静柔弱,谦卑处下,故不复死也。是谓复命。复命使不死,乃道之所常行也。’我看这严嵩,倒是个可用之才。”

陆炳只负责陈述事实,事实说完了之后,他往往就不再发表意见了。不过今天他难得的轻轻“嗯”了一声。

在别人眼里,他陆炳虽然是皇帝的发小,安陆州带来的心腹,但一则明朝一向重文轻武,二来他年纪还轻,平日里大部分大臣不知道他的能耐,也都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只有严嵩,身为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每次见了他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都礼遇有加,对他毕恭毕敬。

他哪里知道,这一来是因为严嵩见他气宇轩昂,举止风度都与众不同,打心眼里觉得他是个人才,和那些只靠爹娘的锦衣卫子弟绝不可同日而语。第二个原因,却是因为在来北京之前,严世藩一改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郑重其事的告诉严嵩:“爹,我先前说的话您都可以不听,但我这一句忠告您一定要牢牢记住:此次进京之后,有两个人您一定要用心交好,一个叫做夏言,他也是咱们江西人,您可以利用同乡之便和他多多来往,另一个叫做陆炳,他如今年纪不大,但将来却对咱们大有帮助。总而言之,对夏言您要表面亲热,心里提防;而对陆炳嘛,您可一定要不遗余力的结交!”

严嵩心里奇怪,道:“夏言夏公瑾是正德十二年丁丑科的进士,他是贵溪人,我略有些耳闻。可你所说的这个陆炳……为父却从没听过,他到底是谁?”

严世藩一笑,道:“爹,你儿子我通晓天下之事,我不妨告诉你,十年之后这天下最有才的三个人,就是我严世藩、陆炳,还有一个叫杨博的人。这杨博嘛,还要几年才能考中进士,你先不用管他。可是陆炳将来会掌管锦衣卫,皇上将来许多事情都要靠他去做……咱们严家的成败握在他的手上,您千万不要因为他年轻就轻视他!”

严嵩虽然也曾经觉得严世藩经常语出荒诞,且偷偷替自己送上奏章,把自己送到了这个是非之地,搅进了旋涡争斗之中,但是,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聪明程度却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甚至有时候觉得这个孩子确实有点“未卜先知”的本事。因此,他来到京城之后,小心的打听清楚了夏言和陆炳的情况,陆炳他不太有机会接触,但夏言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兵科给事中,严嵩很快就和他拉上了关系。两人常常见个面,喝杯酒什么的,还算相投。不仅如此,严嵩对京中其他的官员也很小心讨好,因此大家对他比对眼高于顶的张璁、桂萼和气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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