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两人虽然先前与陆炳并不相识,但陆炳一路上 早已把他两人说动,他告诉他们,林蓁与皇上相交极厚,皇上如今不过一时气愤,受了小人挑拨,实际上绝对不会治林蓁的罪,若是他们与林蓁为难,将来林蓁恢复了官职,朱厚熜也不再计较这件事了,他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这两人左思右想,别说林蓁和朱厚熜的关系,就凭陆炳和朱厚熜这从小长大的情分,他们也得罪陆炳不起,更何况一路上瞧着陆炳气度昂然,再瞧林先浩这贼眉鼠眼的模样,他们心中都讨厌林先浩,而对陆炳确是敬重万分。
到了山都乡,几人四下认真询问,发现林蓁在家乡的口碑非常好,众人回忆,林学确实是程氏嫁给林毅斋之后才生下来的,至于是过了多久生下来的,二十多年过去,谁还记得清啊!倒是林蓁的邻居林阿伯信誓旦旦向他们保证,林学绝对是一年之后才出生的,况且这和鱼鳞册上登记的相符,他们也就带着帮林蓁洗刷冤屈的决心回到了京城。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朱厚熜暗地里又命人寻找了一番当时宁王叛乱之后,府里被抓起来的太监侍女,这些人有的被罚做苦力,有的则终身□□,几经询问,确实有两人回忆宁王二十年前确实奸.污了一名使女,而这名女子在王妃的保护下离开了王府,从此她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有一人道:“后来过了些年月,有个醉酒的汉子来到我们府前叫喊,说他妹子生了王爷的儿子,这个人被侍卫打了一顿赶走了,但后来王妃却秘密又把他找了回来,还给了他些银子,而且又派人出府寻访,这大概是正德十一年的事情。”
朱厚熜回想着这些事,眉宇间的阴云正在不断聚集。林先浩在那一堆纸中扒拉了半天,找出一副轴卷打开,只见那画的是一幅山水,上面赫然写着:“立锥莫笑无余地,万里江山笔下生。”林先浩两眼发亮,蹭蹭挪到朱厚熜跟前,对他说道:“皇上,皇上啊,您说他一个穷画画的,还惦记着万里江山,这若不是反贼的后人,还能是谁呀!”
朱厚熜将那卷画往林蓁面前一丢,冷道:“林蓁,令兄真是豪情万丈,风骨傲然……你再等等,你不承认,我自然有办法让你承认。”
正说着话,又有人来到了殿中,那人跪拜了朱厚熜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张契书,双手恭敬奉到朱厚熜的面前,朱厚熜连接也不接,对他说道:“朕不用看了,你直接给林状元看吧。”
林蓁拿过一瞧,不觉吃了一惊,那是当年林毅斋拿了王妃的银子赎回他卖的地的时候,县里的梁大户给他写的收据。林蓁双手禁不住抖了起来,他该怎么向朱厚熜解释这银子的来历?又或者,现在无论他怎么解释,事情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朱厚熜抬手按在当胸,长长舒了口气,对那两名锦衣卫道:“好了,如今,朕就等着陆炳带人回来,再将此案一并过堂审理。你们两个,把林蓁押进诏狱去吧,此事绝不可对外声张,否则,别人还以为朕亏待了功臣呢!况且,林状元人缘好得很,若是有人知道你入狱了,到时候一张张奏疏上来替你求情,朕该怎么对百官解释你到底所犯何罪呢……把他押下去!”
林蓁就穿着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时候穿的那一身囚衣,脸上身上满是墨汁,被那两人拖起来往外拉去。他心里并没有担心自己的安危,他想的是林学、还有程氏,若要过堂,程氏肯定也得到场,就算这次陆炳没有带她进京,朱厚熜也会派人去把她抓来的,程氏身体虚弱,到底能不能经受这样的颠簸呢?!
一出宫殿,那两人便把林蓁扶了起来,对他略施一礼,说道:“林大人,陆千户说过,让我们好好的照料您,他马上就会从山都乡回来,到时候,你们一起想个办法,让皇上把气消了,令兄,还有您的家人,都会安然无恙的。”
林蓁苦笑一声,道:“多谢你们的好意,不过,你们没瞧见吗?皇上已经派了许多人四处查访此事,我能不能一一辩解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皇上现在根本不相信我,也不信任陆大哥,唉,你们还是赶紧把我关起来,快点回去交差吧。”
那两人也叹了口气,带着林蓁往宫外走去,很快,林蓁就见识到了大明朝最阴森恐怖的监狱——诏狱,在明朝,进诏狱不但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甚至还象征着士大夫的直言敢谏,会在他们的履历上留下光彩的一笔。
林蓁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光环,他宁愿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都能平安躲过一劫。不过,令他十分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十八般刑具,没有闻到腥臭的血气,住的也不是暗不见天日的牢房。那两名锦衣卫不知道和什么人商议了一番之后,就把他领进了一个院子,在一个小屋里住了下来。
这儿和普通人家的四合院没有什么区别,就是房子稍微小一点,而且大概不常住人,隐隐有些潮气,林蓁心生疑惑,又不敢多问,还是其中一人临走时小声对林蓁说道:“林大人,您住在这儿是皇上的吩咐,他还吩咐不要对您用刑。您可以放心了,一切都等陆大人回来之后再做计较吧!”
林蓁点点头,谢过了这两个锦衣卫,坐在屋里那窄小的床上,他尽量试着把自己乱糟糟的心情理顺一些。其实,他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如果他说出严世蕃就是匪首,而林先浩是受了严世蕃的指使来告自己的,那么很林先浩的供词就会大打折扣。毕竟一旦林先浩的动机受到怀疑,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想办法搪塞过去。
然而,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严世蕃所犯的罪过绝对足以株连九族,那么沈炼呢?严咸宵呢?甚至严嵩,他这一世除了没有好好管教严世蕃之外,都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况且严世蕃也不是他能管教的了的。除了严世蕃之外,其余的人都不该死。
除了这个办法,他还有一次机会——系统给予他的机会,他已经让张璁和严嵩看过了他们的前世,最后一个应该选谁?林蓁可以冒险一试,但他心里却总有些犹豫,因为,他不知道朱厚熜的心理,能不能承受上一世发生的那些事情……
第121章
一日,两日, 数日过去, 朱厚熜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参与双屿岛之战的柯相等人都来到了京城, 他们日夜恳求朱厚熜释放林蓁, 朱厚熜不说放, 也不说不放,就这样把他们晾在那里。可是,双屿岛上的事务还需要人来安排,开海, 通商,都需要趁这个时机进行下去, 否则,沿海的客商和那些日本、佛郎机的商人心生恐惧,不知道会产生什么样的变数。
眼看要到九月, 京城的天气凉了下来。朱厚熜披上一件大氅, 斜躺在榻上,手中几本奏章却一眼也没看进去。黄锦在旁小心翼翼伺候着,却听朱厚熜闭着双眼, 开口问道:“黄伴,你说, 朕应该把阿蓁放出来吗?”
黄锦仔细瞟了朱厚熜一眼, 斟酌着道:“依奴婢看, 此事若是真的, 那林家一家人自然都罪责难逃,只是……别的尚且不论,奴婢就是怕郡主伤心呐!
朱厚熜躺在那里,轻轻笑了一声,道:“说到底,你也是在为林蓁求情。”
黄锦道:“冤有头,债有主,生在何样的家庭,父母是何等样的人物,这些都并非林蓁或他兄长的意愿,如今天下大治,陛下不如宽厚处理,如此反而更叫天下人心悦诚服。”
朱厚熜缓缓睁开双目,把奏章丢开,起身说道:“黄伴你知道这个道理,朕又怎能不知,宁王早已伏诛,朕怕他作甚?哪怕此事是真的,朕也不会杀他,顶多将他关在凤阳了事。朕只是气不过,这件事情,林蓁竟然不肯实话实说,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他话音刚落,一名侍卫在廊下报道:“启禀皇上,陆大人回来了。”
朱厚熜腾的坐正了身子,刚想开口,却又躺回榻上,拿着手中一本奏章翻了起来,过了半晌,他方才开口问道:“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那侍卫道:“陆大人进宫时只他一人,至于有没有别人与他一同回来,小人就不知道了。”
这些天,林蓁在诏狱里有吃有喝,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他是从小过过苦日子的人,这些也都算不得什么。那两名锦衣卫其中的一人曾经来看望过他一次,却只是在院外远远地观瞧,瞅了林蓁一眼就走了。林蓁估计,是陆炳还未曾回来,要么就是朱厚熜又在四处网罗什么证据。他的系统毫无动静,他也一直都没有下定决心,直到一天傍晚,林蓁刚要休息,却听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名佩戴着刀剑的锦衣卫走了进来,对林蓁道:“林蓁,皇上要见你。跟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