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之瞧着他还能笑出来,便也不是太担心:“我还听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忍不住问,“你说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你问他啊。”
沈景之还真想问,只是临涯没给他这个机会。那厮宽袖一甩,满天的凶魂突然直冲而下,直奔他们而来。
“小龙!”陆坤忽然大喊一声,没有多余的话,司悟已经了然地闪身到五米开外。
沈景之定睛一看,三位神君和司悟站在外围,双手结印,印上光芒一闪,那叫嚣着猛冲下来的凶魂突然停在他们头顶一米多的地方,似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了。
“这是什么?”沈景之抬头看着不断后退再往前冲撞的黑影,喃喃发问。
于越道:“结界。”
“能挡多久?”
“凶魂数量太多,最多半个时辰。”
“一个小时,那也不错了。”沈景之收回视线,转向司悟,见他还是双手结印站在原地,“那他们就一直站在那儿,不能挪动了?”
于越应道:“可以,但会削弱结界的抵御能力。”
沈景之看看另外三个,也都站在原地不动,看样子是不打算动了。他走到于越旁边,探了探念止的鼻息,不出所料,微弱到几乎察觉不了。
“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
“……”
于越叹了口气,收了给念止疗伤的手:“还是没用。”
沈景之握住念止冰凉的右手:“神启君和尔岚夫人去哪儿了?”
“没留意。”于越说。
叶彰将昆吾小心地放躺下,拔出短刀以防万一:“那位夫人突然挣脱,开启移位门离开,神启君追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嗯?”
沈景之问得更仔细点:“她走的时候,司悟还在不在亭子里?”
“似乎是看到司悟出来才走的。”
沈景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吟了会儿,忽然放开念止的手,跑到司悟跟前:“司悟,苍无界真的无生无死吗?”
司悟道:“不一定。”
果然!
沈景之又问:“是不是你师父?”
“师父是苍无界主,界中的一切规则,由他制定,但对他无效。”司悟说得更直白一些,“只要他想,苍无界亦有生死。”
尔岚眼看儿子差点遭了临涯毒手,肯定巴不得临涯灰飞烟灭了才好。她应该是去求苍无君了,求他彻底灭掉临涯。
那么,临涯呢?
沈景之看向冷眼站在结界外的临涯,明显没有趁机攻上来的打算,神色淡淡的,有点漫不经心。
他在等。
从他选择进入苍无界那一刻起,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所以才会在百般不利的情况下,依然选择走这一步。他在等苍无君,等他,亲手了结了他?
☆、入魔
会是他想的这样吗?
沈景之说不准,他随手捡起一朵荷花,试探着往司悟身后扔去,花没有沉进湖水,而是在湖面上滚了几圈,滚出去两三米的距离。
“那是结界外吧?”他问。
司悟看了眼停止滚动的花朵,道:“是。”
那就是能扔出去了。
沈景之又捡起一朵荷花,跑到离临涯最近的花语君旁边,用力将花朵抛出去,砸在临涯的右肩上,荷花受力弹开,落到湖面上。临涯偏了偏头,莫名地望着他。
“你快滚吧,苍无君不会见你的!”沈景之叫道。
花语诧异地看向他,却没说什么。
临涯双目微缩,眸中的惊怒转瞬即逝,并不搭理他。
沈景之抿了抿嘴唇,脑子飞速转动着,很快又说:“他把你赶出临涯阁之后,你应该尝试过很多次吧?他哪次出来见你了?他因为什么把你赶出临涯阁的你心里没点逼数?这么多年你非但没有半点悔改,还对人家老婆下黑手,他没灭了你都是他心善,你还指望他来见你?白日梦也没你这么做的。”
临涯不语,静静地看着他。
沈景之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干咳一声继续激他:“你以为,你死在他手上,他就会一辈子记着你吗?我告诉你不会!你活着的时候他没把你放在心上,你死了他更不会把你当回事,他灵智清醒以来,见过多少妖魔神人,经历过多少生离死别,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你以为自己多特别能得他另眼相看?”
“你在他身边才呆了多少年,论感情深厚,神启君,花语君他们谁不比你深厚?更何况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秀黎,你多大脸啊敢和人家放在心尖上的人比,比不过就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别说苍无君不待见你,就是我们这些局外人看着都觉得你恶心透顶!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能让他爱你一辈子,就让他恨你一辈子,你是不是觉得,只要能在他心里占下一丁点位置,不管正面负面你都愿意?”
临涯眸光闪了闪,情绪晦暗。
沈景之本来只想用话激他,看他反应验证自己的猜想对不对,现在临涯没跳脚,反而把自己说生气了:“你还真他妈是个王八蛋啊,你怕把话挑明了说遭他厌弃,难道就没想过干出抽骨炼魂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照样为他所不容吗?”
临涯还是不说话,面无喜怒。
花语冲沈景之摇摇头,低声提醒:“结界能挡住凶魂,不一定能挡住临涯。”
“挡不住就不挡!”沈景之无所谓地一挥手,“左右他也杀不死咱们,无非是过程痛苦了点,到时劳烦几位神君动作快点,麻溜擒住他,我们也少遭点罪。”
“你倒是想得开,你可知道凶魂噬骨是什么滋味?”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尔岚夫人这一去,能不能请动苍无君不好说,要是那位迟迟不露面,临涯那疯子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反正都要遭罪,打不过,他总要过过嘴瘾。被临涯折磨了这半年,沈景之心里憋着天大的火气,僵持着也是僵持着,不趁此机会往临涯心上扎几把刀子他意难平。
眼珠子转转,他蹲身捡起一朵盛放的粉荷,咋舌:“你还不知道吧?这万荷湖,不是苍无君心血来潮弄的,是因为秀黎喜欢,他才辟了这么一片湖泊。这里的每一株荷花,都是他亲手栽种的,没用一丝一毫的灵力,就用他那双金贵的手,一株一株种下去的。”
他把花凑到鼻尖,装模作样地嗅了嗅:“苍无界你应该是第一次来吧,估计你也没来得及好好逛逛,我告诉你,在栖龙山脚下,还有一大片梨树林,梨花终日盛开,雪白雪白的煞是惹人喜爱。你好歹跟在苍无君身边几万年,他喜不喜欢梨花你应该很清楚,我和他不熟,倒是不知道他的喜好,可我记得秀黎曾经和我说过,她最爱就是梨花,她梦想着有一天能和心爱的人一起,在梨树林里建一座小竹楼安稳度日。哦,忘了说,苍无界的梨树林,恰好就有那么一座竹楼,苍无君和念止就住在那里。”
临涯没有反应,头顶的凶魂却是反应强烈,撞击结界的力度越来越大,嘴里的怒吼振聋发聩。
它们恼怒了,指使它们的人,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沈景之学着临涯之前的样子,咯咯笑了几声,要多欠扁有多欠扁:“秀黎这次去人界,第一次见海豚,回来和苍无君说她喜欢海豚,你猜怎么着?没过几天,梨树林外围就多了一条河,河里注了海水,里面养着的,可不就是海豚吗?苍无君每天要陪秀黎在河边坐两三个时辰,两千多年过去了,夫妻俩感情还是这么好。我还是凡黎的时候一直瞧不上苍无君,总觉得他配不上我们秀黎,现在才知道他是真心实意的待秀黎,有这么个妹夫,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你说是不?”
他突然叹了口气,状似惋惜:“你说说你,当初那么好的机会,身边又有明起君和花语君这样的例子,你怎么就没想着把话和他说清楚?那时候没有秀黎,苍无君待你应该也不错,你说了,说不定他就答应了呢?再不济也就是被赶出临涯阁,等他气消了,想明白感情的事难以自持,说不定还会原谅你,时不时和你见一面。你非要选一条不能回头的路,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只凶魂迎面猛冲过来,扑在结界上冲他厉声嘶喊,沈景之下意识后退一步:“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用错了法子,一步走错了,你不想着回头弥补,反而一错到底。你不敢和他说真话,说明你心里都清楚你们之间没有可能,闹到现在,连朋友都没得做,你满意了?牵连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你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