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26)

“诶诶。”沈景之抓住他的胳膊,有点好笑,“你跑什么呀,不就是偷偷哭被我看见了,我是那种出去乱说的人吗?男子汉大丈夫,掉两滴眼泪怎么了?何况你还没掉,就是眼圈红了点。”

“一派胡言!”

“这就恼羞成怒啦?”沈景之不知道哪里来的蛮力,竟然把司悟拉退了两步,双手往他肩上一按,高他半头的司悟被按坐在床边。

他紧挨着他坐下,肩并着肩,手贴着手,司悟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

令师娘欣喜,沉溺,明知前路凶险依旧不管不顾的温热。

可是,值得吗?

若实在喜欢,只需一句话,师父定会如她所愿。

只要她想,苍无界便会有。

只需一句话……

沈景之留神观察他的表情变化,金眸中的沉痛一闪而过,没逃过他的眼睛。沈景之哪见过他这副样子,心口跟着揪紧:“到底出什么事了?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你帮不上。”

“是不是……念止?”他不说,他就自己猜。司悟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半握起来,没握紧,马上松开。

龙的心思,还真好猜啊。

念止情况越来越差,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司悟愁,沈景之也愁,愁没用,想主动出击抓出幕后黑手,刀握在手里往哪儿扎都不知道。

“能撑多久?”

司悟沉默摇头。

沈景之也默了默,接着问:“你的血也不管用?”

“刚才试过。”

试过,但没用。沈景之懂他的意思,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他想起一件事:“你探过她的灵力和生气了?”

“探过,刚才。”

“怎么样?”

“探不到。”前几日还能感应到微弱的一丝,现在连那可怜的一丝也没了。

“探不到会怎么样?”

“死。”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风吹窗帘的沙沙轻响都显得突兀,突兀而刺耳。

☆、又现剔灵骨

海洋馆没去成,念止一整天没醒过。

答应带她去看海豚的叶彰,昨天半夜送她回房睡下,紧接着就和两位师兄出门去寻找邬源和谭志远的下落,到现在没回来。

沈景之和司悟一直守在念止房间,汪泽洋和杜煦送了些吃的喝的进来,并不多问,沉默地接受了念止身上发生的一切。傍晚又给他们送了晚饭,看见中午那顿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无声叹气后留下新端来的,撤走冷饭冷菜。

章明打过两次电话给他,第一次说巷子里的无皮尸案,再三和他确认司悟下的印能保住他的狗命。第二次特别着急,磕磕巴巴话也说不清楚,沈景之耐着性子问了半天,才知道石龙子受了重伤,不知怎么跑他租屋去了。

他把事情告诉司悟,司悟抿唇思索了一分多钟,道:“我去去就回。”

“嗯。”

的确去去就回,前后不到五分钟,屋里多了只蜷缩呜咽的石龙子,血腥扑鼻,身上没几块好肉。

司悟脸色阴沉地在它额头上点了两下,石龙子的呜咽声才渐渐小下来,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看清是司悟,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脚边,痛哭流涕。因是妖身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哇哇乱叫一气。

司悟没像上次那样取龙血助他化形,凝神听着,等石龙子安静下来,才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再在它额头上点两下,石龙子的身形肉眼可见地缩小,变得和手指一般大小。司悟摊开手掌,石龙子迟疑了下,低垂着小脑袋爬进他手心里。

“发生什么事了?”沈景之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

司悟行至窗边,将石龙子放进窗台上的空鱼缸,咬牙道:“它十根灵骨,全被剔了。”

“什么?”沈景之愕然。

“不止它,百丽山消失的众多小妖,被找到时俱是灵骨全失。”

“百丽山的小妖找到了?”

司悟点头:“石龙子今日在毓秀山找到的,死伤皆有,它一时不慎,也着了道。”

“毓秀山?”沈景之沉吟,“北陈东郊的毓秀山?”

“正是。”

他蹭地站起来:“那我师父他们——”

司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和他想到一处去了:“我去一趟,你留下照看她们。”

他还什么都没说,沈景之忽而有点过意不去,但想让他帮忙也是事实,嘴唇翕合几次,终是没说出半个字,看向别处,沉默点了下头。

“你不必如此。”司悟从他旁边走过,弯身握住念止冰凉的右手,淡金色灵气在交握的两手间流窜,“没有你,我也会去毓秀山。”

“你是说,这件事和念止被带离第四界有关?”

“不仅如此,你灵骨被剔,恐怕也是此人所为。”

“他要这么多灵骨做什么?”

“不知。”司悟放开念止,渡了数十次灵气依旧毫无起色,眼神一黯,不再耽误时间,只叮嘱沈景之注意安全,不等对方回答。沈景之只看见眼前黑影一晃,房里只剩下他和念止,还有玻璃鱼缸里蜷成一团的石龙子。

约莫过了一小时,杜煦进来收拾碗筷,看着桌上明显又没动过的饭菜,连连叹气:“好歹吃一口吧,别念止醒了你又倒下了。”

“吃不下。”

杜煦置若罔闻:“菜都冷了,我拿下去热了再给你端上来。”

“别麻烦了,我不想吃。”

“二十分钟就好,你等着吧。”

“小煦……”

杜煦根本不理,直接关门走人。

沈景之怔怔看着房门半响,不由低低笑了声,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些。深呼吸两次,晃着混沌的脑袋也出去了,打算去浴室洗把脸清醒清醒。

人死坠入轮回道,神死亦然。

对于生死轮回,司悟作为一个两千多年修为的大妖,肯定比他这个人类更清楚。可是发现念止生息微弱,生命垂危时,司悟的反应不像惋惜一个神明的陨落,而是真情实感地恐惧和迷茫。好像念止死了,就彻底消失了,泯灭了,天地人,乃至第四界,再也找不到了。

这和沈景之心中的隐忧不谋而合。

念止身上谜团重重,他迫切想解开这一切,只是没寻到一点头绪,念止就快撑不住了。

她得活着。

他不想她死,司悟也不想,所以即便毓秀山的一切只是可能有关,他还是二话不说就去了。

沈景之很想做点什么,可惜什么也做不了。

有人在背后下一盘棋,他们都是棋子,想反抗却只能任由对方放到指定位置的棋子。

厚重的乌云重新笼罩在心口,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几捧冷水打在脸上,毛巾就在墙上挂着,他懒得拿,在镜子前呆站了几分钟,水珠顺着下颌躺进衣服里,把衣领晕成深色。

“二师兄,二师兄!”杜煦扯着嗓子喊。

沈景之浑身一震,倏然回身,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应声出了浴室。

“你到饭厅来吃吧,念止那边我去看着。”杜煦说,“大师兄说你现在没胃口,让我弄清淡点,我给你煮了碗清汤面,你多少吃点。”

“行。”

意思意思吃两口,总不能让他们操心师父操心念止,还要分神操心他。沈景之没回房,直接下楼,在楼梯口碰到抱着热水袋的杜煦:“你拿热水袋干嘛?”

杜煦解着热水袋的充电线,头也不抬:“给念止的,她怕冷。”

盛夏傍晚,室外温度接近三十度,这种天气说怕冷实在滑稽。不过沈景之和杜煦都笑不出来,他们也清楚,念止不是怕冷,只是喜热。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沈景之复杂的眼神在他身上周游两圈,问出他一个多月来一直想问的话,“关于念止。”

杜煦虚无地扯起嘴角,充电线理好,在手上绕了几个圈:“其实不难猜,她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怎么会一个人跑去麒麟山?小师叔和大师兄把她捡回来的时候,她的穿着打扮也很古怪,说话一股子历史剧腔调,看到什么都很新奇,总要拿手碰一碰。她身上很冰,一点不像正常人。大师兄说她可能得了什么怪病,被家里遗弃在深山里的,所以才让你去警局报案,其实大家都清楚没人会来认领。所幸她没什么坏心,养着就养着了,咱们那小院,捡回来的孩子还少吗?”

“是挺明显的。”沈景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朝楼上努努下巴,“去吧,我吃完就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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