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母看了她一会儿,怕她撑不住,但看她很坚持,只得点了点头离开。
只有一门之隔,她却莫名有些怯懦,密密麻麻的心痛从心中蔓延开,她好像有些懂了,当年陆嘉年守在她病房门口时的心情。
那时的他比此刻的她还要难过吧,她想。
她握着门把的手微颤,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躺在了病床上的陆嘉年,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仪器的轻响,她急急地向他走去,穿着一双不合脚的拖鞋,她在走了几步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很快爬起来,又向他走去。
终于到了床边,他戴着呼吸机,闭着眼,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没有一丝血色,眉头舒展,却昏迷着。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纷乱的思绪,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轻轻俯下身,用额头小心翼翼地去贴他有些冰凉的额头,“谢谢你。”她喃喃说着。
她缓缓离开他的额头,站直身后,头有些晕,险些重心不稳地向一边倒去,好在及时扶住了床沿,她静静站了一会儿,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双手轻轻握住他没有戴仪器的那只手。
她看向窗外,视线所及是很远的远处,昨夜一场大雨后,今日却是个大晴天,一碧如洗的蓝天,阳光明媚,可惜窗户紧闭着。
她想,如果此刻打开窗,挂在窗旁的浅蓝色窗帘一定会轻轻随风飘荡,空气里肯定有阳光的味道。
她收回目光,看向躺在床上的陆嘉年,“今天外面太阳真好,可惜你看不到。”她顿了顿,像想起什么,轻笑起来,“很适合烤肉,嗯,去程灿那个有玫瑰花的园子。”她轻声说着,素白的脸上有明亮的笑容。
“我说,你是不是一直都忘不了我?然后还故意让林一一把我骗过去?”她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陆嘉年,其实我很早就不怨你了,有时也会感觉遗憾,但我想啊,没有你,我也能过得很好,所以我不想低头也不联系你,但是你回来了,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就不可以这样不负责任,听到了吗?嗯?”她语气低沉,嘴角有浅浅的笑,说话时拇指指腹在他的手背上轻柔地打着圈。
“你知道吗?其实你回来后,每次见到你,我都会心慌,害怕自己会心动,害怕自己会像当年一样,爱你到失去自我。”她轻轻叹息,停了一会儿,又说:“我真胆小,也挺没用的,当年被你伤了一次,再次遇到,我却还是对你动了心。”她自嘲地笑笑。
她低着头,沉默着,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与他的每一次对视、每一次亲吻、每一句对话,与他的有关的一切都让她一点点沦陷,无法自拔到万劫不复。
是命运吗?这是宿命也是注定吧,她想。
“还记得吗?故庭里那次,你拎着西装向我走来……那个时候很帅……”
她有些不合时宜地继续说着,说他们的以前也说现在。
断断续续,她说了很久很久,她有些累,头枕在了他的手旁,歪头靠在床沿,手里依旧握着他的手,低声说着,就像他真的能听到她说话。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有人在轻轻拍着自己,她睡眼惺忪地抬头看,看清眼前的人是许父后,仰头冲他笑了笑。
许父满脸的担忧,“怎么睡这儿了?”语气有责备更多的是疼惜。
许悦揉了揉自己的脸,“不小心睡着了。”
许父看了看她牵着陆嘉年的手,叹着气,在她跟前蹲下来,看着她,和她商量,“咱们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许悦眨了眨眼,点点头,松开了陆嘉年,刚要站起身,就先被许父轻轻按住,然后从一旁推了一个轮椅。
她坐在轮椅上,被许父推着出病房时,心里异常平静,那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坚定。
在见到躺在病床上的陆嘉年的那一刻,她就决定无论他的情况如何,她这一辈子都跟定他了。
无论疾病或健康,此生不离不弃。
下午四五点钟,窗外日头西斜,太阳光线柔和,透过玻璃温柔地照着走廊,走廊上,人很少,静悄悄的。
许父推着轮椅,坐着的许悦安安静静地偏头看着廊外,走廊上,只有轮椅车轮滚动的声音,走了一会儿之后,许悦忽然开口,“爸,嘉年……他还没有醒来。”她其实很清楚,如果只是麻醉的关系,早该醒了。
许父推着轮椅的手紧了紧,没停,“有轻微的脑出血,过几天会醒的。”
许悦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再问。
“倒是你自己,这次感冒加犯病,不能再吓爸爸妈妈了。”许父又说。
许悦内心愧疚,这些年,总是让他们为她担惊受怕,她仰头笑笑,“爸,对不起。”
许父笑笑,“傻孩子,没有什么好抱歉的,无论如何,我和你妈啊,都希望你能健康快乐。”
许悦鼻头发酸,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重重地点着头。
日子一天天过去,许悦还是每天都在打完针后去看陆嘉年,她还是轻轻柔柔地说着那些过往的点滴,他还是静静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
一个星期后,许悦康复出院,直接把东西搬到了陆嘉年的顶层病房,又找人在病床旁加了张床,终于能日日夜夜守着他。
在早晨第一眼,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他,在夜晚最后一眼,闭上眼前看到的也是他。
许父许母虽然担心她的身体,但更了解她的性格,再说她要照顾的人是陆嘉年,最终没有阻拦。
自他们出事后,程灿和林一一也常来医院看望,但陆嘉年人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又怕影响到许悦,每次来也不多待。
她在每个清晨都会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病房,找来盆子,装上温水,把白毛巾浸湿,拧干后轻轻帮他擦脸和手,再为他换上新的睡衣,做好一切后出门,在冬日的闹市里找一个安静的角落,一个人吃早饭,吃完走几步到一家小花店里,带上一束鲜花回去。
每一天都不同,每一天又都在重复,日子平静而平凡,她在每一天睡去时满怀期待,又在第二天清晨平静接受失落,周而复始。
期间,有很多外国专家来看过,可惜他们谁都没办法告诉她,他到底什么时候会醒来。再后来,她再没问过,她想,他总会醒来的。
半个月后的清晨,许悦依旧如往常一般,买了花回来,把前一天的花拿出来,用纸巾把花枝上的水擦干,放到一旁的报纸上,那里已经有很多干枯的花枝,种类繁多。她拿着花瓶到洗手间接了清水,背对着病床,摆弄着新买回来的红玫瑰和桔梗。
在她拿起最后一朵红玫瑰时,身后忽然传来很轻很轻的声音,“阿悦。”很熟悉的声音、很熟悉的词语。
她拿着玫瑰花的手微颤,人定在那里,半晌没有反应,眼前的视线却慢慢模糊。
“阿悦,是我。”直到沙哑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终于放下手中的玫瑰,慢慢转过身,他摘了呼吸机,黑眸清亮,有些苍白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笑,微微偏着头,看着她,迎着晨曦的光影,有些不真实。
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泪水不断从脸颊滑落,唇角却上扬,又哭又笑,在离他一步之遥时定住了脚步,微颤的手慢慢移到他眼前,指尖泛白,呼吸很浅,似在屏息。
陆嘉年疼惜地看着她,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的手到唇边,轻柔地亲吻她的掌心。
十多天来的各种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决提,她一只手被他握着,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在病床旁蹲下,哭得撕心裂肺。
看她这样,陆嘉年急了,奈何还太虚弱,无法起身,只能一边用手摸索着去帮她擦眼泪一边柔声安慰她,“不哭了,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先起来好不好?”
她摇摇头,闷声说,“你差点就死了知不知道?”
他无奈,“我知道。”轻笑,“现在也快疼死了。”他又说。
许悦闻言忽然站起身,弯腰着急地问他,“怎么了,哪里疼?”
他笑看着她,一言不发。
许悦看他这样,皱了皱眉,“我去找医生。”她急急地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忽然陆嘉年空着的手绕到了她的背上,微微用力,将她按向了他,额头相贴,鼻翼相触,他的唇轻柔覆上她微凉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