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迟了，张起灵。
从最初到最终。已经太迟了。
我不能这样对他。我不能留下他独自一人。
“天真……”
“……Leo。”
我知道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我都会记得这一刻。直到年华已逝，直到我老了，白发苍苍，神智昏聩，我依然会记得这一刻，记得你平和的目光，记得其中深重而温柔的阴影。
尽管我从未懂得是再相见如初见的迷惑还是怎当得临去那一转秋波。
还是没有忍住.吴邪抬手,捂住了眼睛，“对不起。”
“非常，非常抱歉。”
第二十六章
长帆能拿六十万不到换来整个西南，虽然缺了四川依然稳赚不赔，算差强人意，齐铁嘴痛痛快快一口答应，连同售后维护也一并签下来。半截李经由设计院晓以利害，了解到两版方案的凶险诡谲之处，实在玩不动那套两厢不得罪的把戏，便坦然作罢。黑背老六再怎么手法刁钻，这个差价是无论如何来不及填补，也是回天乏术。
小范储存一路势如破竹层层流程攻陷，顺理成章拿下南京军区，连同服务器一起好好办了场庆功宴；算下来储存投入产出比还稍胜服务器一筹，令整个范塔先全球刮目相看，也不再好意思拿中国当替罪羊吃澳大利亚那八千万指标；吴邪那套活动总结被解雨臣推荐给了储存总部，作为范本推广开来，也是好评如潮；一时风头无两，第三季度加上南京军区的签单，达成率漂亮得不行，圆满收官。
张起灵和齐铁嘴最后探讨合作开发西区事宜，吴邪则和黑瞎子带着长帆技术部跟南京军区交涉后续装机维护等等事项。
忙碌起来无暇他顾，那个深夜或者说凌晨已化为心照不宣的骨刺。也许在天阴雨湿的时分会带来隐痛，但彼此都能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如果你想忘记我也能失忆。
等十一假终于如期而至，各方停工，吴邪也得以喘一口气，想起霍秀秀抱怨过几次压了一票东西要他签批，堆得办公桌上成了山，催的人都来跟她哭诉了，决定趁机进办公室签掉，等放完假又要去南京，各种马不停蹄。
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天气好，吴邪晃晃悠悠搭了个地铁又转了辆小黑车，小范办公楼还锁了，他从侧面消防紧急通道绕去电梯间，按了向上。
电梯到得很快，吴邪走进，一愣。解雨臣站在一角，一身笔挺正装，标配红领带，拎着电脑包，脚边躺着银白的行李箱，显然是从地下一层停车场上来，看到他也显出惊讶的样子，“Sheldon？”
“Roy。”这个时候退出去也太尴尬，吴邪硬着头皮走进去。
解雨臣开玩笑，“加班？我也没压榨你这么狠啊。”
“进来批点文件，你呢？”
“差不多。出差刚回来，进来把那些补签的东西签掉。”
电梯爬升，两人都不再说话。打印间一别这还是第一次面对面，也许真的双方都暂时无言以对。
眼看数字变成17，电梯一晃，停住了。吴邪有些没反应过来，看解雨臣也是一呆，显然同样没有头绪。他走上去尝试性地按了按楼层，毫无反应，解雨臣也过来按开门键，顶灯忽然熄灭了，两人顿时陷入了黑暗。这是唱的哪一出，解雨臣骂了句，拿出手机照明，按下紧急通话，通话音后是滴滴滴的忙音。他无奈，“这值班的可真玩忽职守……”
吴邪一时也有些烦躁，“怎么办？”
“打110吧。”解雨臣按屏幕，“你好……我们被电梯困住了，大楼好像没有值班人员……两个人，成年男人……停在17楼这里……好的。”他又报了地址和吴邪的号码，收线。
“怎么说？”
“他们会找专业人士过来。”黑暗中看不到表情，解雨臣似乎是笑了，“说节假日我们这种情况很多，电梯不是全封闭空间不会窒息的，别惊慌，保存体力和手机电池，等待救援。”
吴邪无奈，“我倒是不惊慌来着。”
“我也不惊慌。”解雨臣收起了手机。
两人又沉默了。吴邪站了会觉得累，便坐下来，腿一伸似乎踢到了什么柔软物体，听到解雨臣哎呀一声，才反应过来他早就坐下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听动静解雨臣应该挪了挪给他腾位子，“要靠着行李箱吗？”
“谢谢，不用了。”
黑暗与静默中，时间也变得缓慢，不明确，粘稠，有什么正在无声地滋长。都是眷恋才让爱情危险，而我是否能找到一种方式，可以不去伤害彼此，却又足以释然。
“花。”解雨臣没有回答，吴邪停了停，轻声重复，“花。”
“恩。”
“那天我说的事……”
“不要放在心上。”
“是真的吗。”吴邪努力使自己的音调音量都平和而镇定。是真的吗。你的心里还有遗憾吗。我可以这样问你吗。
你依然爱我吗。
安静如冥冥中的相拥。他似乎等了很久，又似乎只是转瞬。解雨臣声音如常，“是。”
是。抵死的魔咒，缭绕的小心翼翼与患得患失如雾气弥散，而他温柔酸楚的心一直在这里，轻轻地呼吸。
“这些年里，你为什么……”
“因为我害怕。”解雨臣说。
吴邪一怔。绵密而细碎的疼痛如啃咬延伸开去。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我害怕。”
时至今日，他终于将这句对白，完全地，如实地，心甘情愿地说出来。
吴邪循着他的声音探出手，然后停留在虚空中，最终收了回去，握紧了手心，“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不可以……”
头顶一声脆响，光线猛然倾泻而下。吴邪在骤然改变的明暗中眯起了眼睛。 有人趴在电梯厢上方俯身，喊，“你们不要紧吧？”
“不要紧。”解雨臣先反应过来，“你们到的很快。”
“110打到大楼物业啦，物业又找到我们。”
瞳孔逐渐适应，吴邪看到是电梯安装公司的工作人员，正把一卷软梯扔下来。解雨臣已经站起身，伸手把他拉起来，做了个你先的手势。
在些微的光线中，他的眼睛依然如此的又千言万语又欲说还休。只是那些逝去的温柔。
“我……”
“上去再说。”解雨臣打断他。
吴邪嗯一声，抓住软梯，两个工作人员合力压住软梯，示意可以爬上来了。 吴邪脚踩上去，正待施力，解雨臣说，“话说Sheldon，从后面一看你底盘可不怎么紧凑啊。”
妈的，让我先上去原来是存的这个心。吴邪脸一红，反唇相讥，“你是算准了我没机会从后面看你是吧？”
解雨臣轻笑起来。被他一说好好的爬梯子变得各种奇怪，吴邪屏气凝神挺胸收腹攀上去，爬起来准备转身欣赏解雨臣正是河豚欲上时的尊容。
身后传来了啸音。沉闷，冷酷，尖厉。令人血液凝固的，电梯厢滑落的声音。
他惶然回头。
电梯厢掉了。
……
“解雨臣！！！”
电梯从十七楼直接摔到了十楼。
解雨臣左胫骨粉碎性骨折，除此之外很幸运地没有大碍。打完石膏休养不了几天，他又要踏上去美国总部的航班。
花花无辜受伤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小范服务器和储存，霍秀秀亲自出马料理索赔住院保险修电脑一系列事宜，把物业公司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号召各路人马在临行前探望他一把。一轮又一轮下来，解雨臣的石膏上写满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民公仆解雨臣为国争光Roy Xie之类，胖子还特地来写了个器大活好，被解雨臣连吼带骂涂成了四个心形，搞得胖子分外委屈，“莫非花花你觉得受之有愧？”
吴邪正在旁边喝水，差点呛到。那天他扑下电梯井被工作人员按住，手臂上豁开很大一个口子，今天来换药顺便先来看看解雨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