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样的早晨认真算下来并不多。有时候上车看到张起灵头顶的行李架上塞着他那只银白的日默瓦和电脑包，吴邪就明白他要出差了，第二天很可能看不到他，但是会收到他汇报行程般的短信。吴邪大概能明白他的表达方式，今天登机口近，说明他正离开上海；酒店早餐不错，说明没有住他喜欢的洲际系；喝混酒，说明他觉得这个应酬会到很晚。这种微妙的状态从厦门回来便延续至今。
这次张起灵又去了北京，据说和北洋的谈判已经接近尾声。吴邪上了班车，习惯性坐在中间靠后右手边。这一段路边是枫树，已经抽出翠绿的新叶。车发动，一路顺利进了公司，办公室门口的易拉宝和天花板的吊旗换了本次代理商大会的主题。主题方案被老裘活活毙了四次才通过，其中半次是解雨臣毙的，据说那套图样美妥乐用过，来来回回把胖子和吴邪折腾得人比黄花瘦，最终通过了这组。吴邪不由驻足多欣赏了一阵。配色由纯白过渡到正红，取的开天辟地的意象，到时候摆会场肯定很好看，做成礼品袋和包装也会不错。所谓商场的品味与格调，不就是又实用又美观么。
吴邪微微一笑，刷卡开门进办公室，正好碰到解雨臣拿杯子似乎想去倒咖啡，见到他就说，“早。批准。”
“早，啊？”
解雨臣摆摆手，“去看看邮件。你要是下午走我还能让你乘个顺风车。”
吴邪不敢怠慢，赶紧开机开邮箱。张起灵凌晨来的邮件，说跟北洋的条款基本敲定，还有几套市场支持方案麻烦吴邪到场和北洋的负责人确认下。解雨臣的回复隔了不到五分钟，批准。张起灵的回复更快，是明天的会议日程。不愧是霍老大调教出来的。吴邪拨霍秀秀分机，“秀秀，帮我定个去北京的机票。”
“跟Roy一起咯？”
难怪说下午还有顺风车。“可以啊。”
“晚上回来也一起吗？”
“我明天从北京回来。他今天晚上就回来？”
“是啊。”霍秀秀见怪不怪，“好了帮你弄了，等着收航班信息啊。”
吴邪想起来解雨臣又问他要了些产品资料，都是有了也不会锦上添花但缺了到时候售后维护很麻烦临时申请进关基本来不及的配件，估计是又给折腾了。收了航班信息吴邪才追悔莫及，是那种典型的飞机上或机场解决午饭下飞机直奔工作场所的变态航班，非常有解雨臣风格。到了中午，解雨臣叫他，“走么。”
“行。”吴邪从办公桌底抽出行李箱，解雨臣就拎了个电脑。两人等到电梯，门一开就看到胖子。
“你俩这狼狈为奸是上哪里去？”胖子率先发难。
“双宿双飞，羡慕么。”解雨臣向来不肯吃胖子的亏，跟吴邪一前一后进了电梯，抬眼一看按了停车场便不再动作，“你呢，这鬼鬼祟祟地上哪里去？”
“胖爷跟天真人生若只如初见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胖子不屑道，“上城里办点私事。”
解雨臣似笑非笑瞟他一眼，“私事？”
“听你那口气，是潘子的闺女来上海参加个什么歌唱比赛，胖叔叔我怎么着也得去捧个场吧……”
谈笑间就到了负一楼，两人车还停得挺近。解雨臣还是辆奔驰SLK，不过宝蓝换了磨砂黑，那叫一个杀气腾腾。胖子似乎也是第一次见，说，“怎么还是开两座跑车啊。”
“怎么了。”
“婴儿安全椅搁哪儿？”
吴邪万万没料到胖子竟能问出如此专业的问题，不由肃然起敬。解雨臣似乎也一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早知道小胖你如此贤惠我就娶你了，何苦舍近求远……”
胖子似乎对终于扳回一城表示满意，走向自己的车位，又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道，“舍近求远？”
解雨臣一鼓作气再而衰，回答，“异地，怎么小胖你要来填补我空虚的心？”
“在哪啊？”胖子乘胜八卦。
“杭州。”
胖子嘿嘿一笑，见解雨臣鸣金收兵似地上了车，也就不再话多。
解雨臣习惯性单手打方向盘出库，车咆哮着跃出地面，天气很好，又是浅草才能没马蹄的时节，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办公室在荒山野岭也挺好的，离机场近，不一会就到了两侧是开阔田原匀速有广告牌一晃而过的路段。吴邪找到了小范那块，这次是张扬大气地把FS摆了出来，不过那句华丽的拉丁语科技最终展望还在。解雨臣也抬头看一眼，抿唇笑笑。说起来，FD杀不了MDD才是天理难容，进了小范才发觉以前的美妥乐有多尾大不掉积重难返，业内人称三流产品二流市场一流销售名不虚传。反观小范反而舍得在研发上下力气，只是中国区追求增长，未免有些急功近利和不谨慎。开年来解雨臣和张起灵倒是有些压着打，除了厦门单抢全球第一，别的单都是不急不徐，吴邪还听见过解雨臣劝人家大区经理不要过于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差点笑场。
“我挺喜欢看这牌子的。”吴邪回手指指被抛在身后的广告牌，“出发前看到好像听见在它在说什么……”
“Come back with your shield or on it？”还是咪唔咪唔的英英。
“我以前一直觉得胖子说话不吉利，现在觉得他就是那报喜鸟。”
解雨臣大笑，笑完说，“你俩要是签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款回来，我就直接去机场把你们当场打死。”
“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研究客户需求，花最少的钱办最多的事，多快好省实现四个现代化。”
“我喜欢你的思路。”解雨臣赞许道，“一切都要以客户需求为中心，砸钱当然重要，砸中地方才是根本。”
吴邪想起张起灵画的那个太极图和一个大西瓜，点头称是。
一路京沪快线通道迅速值机安检，又在候机厅吃了个争分夺秒的饭，两人登机。解雨臣边关机边说，“你代理商大会的资料带了么？我们把自己这部分看一下， 你接下来就可以跟小哥沟通了。”
吴邪点头，这两个礼拜解雨臣难约，还没什么完整时间把全过程走一遍。等飞机进了平流层，吴邪起身抽电脑出来，开会务公司提供的资料。酒店已经定了；暂定邀请名单已经出炉，FS这边就是那两个大物流和若干小集成商；流程也已经成型，第一天签到，第二天白天大会晚上晚宴，第三天上午分场会议下午培训，之后是送机；分工内部决定直接分配，主要跟代理商相关算张起灵主场。一张张片子看完，解雨臣说，“你跟小哥商量吧。我没有什么要反馈的。”
“行。”吴邪收电脑关阅读灯，航程过一大半，舷窗外各种碧空如洗，他把椅子稍微放平。
解雨臣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说话都有些沙，“北洋前身其实是S大一个实验室，后来独立出来，到现在还基本上依托着S大的技术力量，其实产权上有些纠缠不清，这个雷区你们要当心点。”
“嗯。”S大，吴邪内心一动，“难怪小哥跟北洋的沟通还可以。”
“是啊，他S大出身，搞不好北洋的工程师和技术顾问里还有他的老师呢。” 解雨臣悻悻，“我倒是跟他建议过B大背景的方圆来着……”
“难怪说同城德比是世仇，诚不余欺啊。”
“他选北洋有他的道理。北洋刚刚内里斗过一次，近期应该折腾不动，新官上任肯定要出点成绩的，是做生意的好时机，不过念书还是要去B大念，是吧。”
“是是是。”
第十四章
飞机准点到达，两人各自上了出租车。北京在初春里有种帝都特有的苍凉大气，空气干燥而灰蒙蒙，反而增添了些等待了千年般的时光感，可惜他穿的是铅灰色楚萨迪大衣而非腐锈的铁衣。吴邪给张起灵发短信，“到北京了。”
“下午有会，在酒店等我。别坐出租车。”
司机适时地停车，还飙出一句字正腔圆的京骂。吴邪看一眼，前面是长龙，而尽头是绿灯。“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