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不客气。”张起灵补充，“安全带。”
厦门当地销售在酒店大堂待命，吴邪办了入住，三人进房间开始过讲座流程。TPZ上市时各个大区都做过培训，胖子亲自披挂上阵全国巡演，吴邪听过几场，现场反应那叫一个热烈，不过现在看来效果并不好，至少这个销售就有点茫然。张起灵在旁边，销售几个问题答不上来，都冒冷汗了。
“今晚回去再好好复习一下。明天客户也会有很多问题提给你的。”张起灵说话语气不重，也不算冷，销售连连点头。威信很高啊。
几个环节都定了，差不多到五点半，张起灵放了销售回家，对吴邪说，“黑瞎子听说你来，约了我们吃饭。我让他六点直接去店里。”
吴邪说好。黑瞎子的情况估计和张起灵一样，不然为什么辖区在南京军区偏偏要搭上广州军区的事。
黑瞎子还是一副阿炳的样子，晚饭完毕非要带吴邪领略“有厦门特色的夜生活”。想起在广州的经验，吴邪对他的观念完全不报希望，跟着张起灵上了黑瞎子的车，到了南普陀寺还颇有惊喜之感。底线果然被拉低了。站在寺门口，黑瞎子笑嘻嘻朝吴邪挑挑下巴，“求个签？”
“别。”眼看解签的摊头人去楼空，估计黑瞎子是要自告奋勇。
黑瞎子不以为忤，转头看向张起灵，“小哥呢？”
“所求不善，何必祷神。”
黑瞎子倒抽一口凉气，拍了拍他，“好自为之啊。”
吴邪怔了怔，刚好看到寺院外墙，不由得心有戚戚。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庙塔上的风铃空灵作响，如泣如诉。
讲座顺利开展。吴邪风格偏向简单明快，没有太多噱头，场面不会太热，但在实用至上的技术人员中很受欢迎。客户被张起灵调教得不错，提的问题主要关于专业方面，没做太多挑战。晚宴上客户连连说小吴老师讲得好，不过回头还要再比较一下FD的同类产品，看看有没有价格优势。都开始砍价了，看来这单十拿九稳。要是下周的安徽差也能这么一帆风顺就好了，有解雨臣作陪，吴邪倒也不太担心。
次日一早吴邪到了机场，杭州到厦门的航班不多，这已经是最早的。行人寥寥，他找了个长椅坐下等值机开始，手机响，一看是胖子，路上还打了三十几个未接来电，不过赶路中没听见。什么事情这么十万火急，他赶紧回拨，“老板？”
“你在哪儿？”胖子劈头就喊。
听出他口气凶狠，吴邪有些恼火，妈的这趟差不是你白纸黑字批准过的吗，“在厦门机场。马上值机了。”
胖子长出一口气，如蒙大赦，“别值机，别回杭州！你就在厦门呆着！”
“怎么了？”事情不对。吴邪心一沉。
“杭州办给查了。解雨臣进去了。”
解雨臣……手机砰然跌落在地，吴邪努力了好几次都无法控制自己，最后恶狠狠咬住下唇，整个人疼得一缩，才勉强唤回些神智。他弯腰想捡手机。手指一直在抖，双手才握住，刚才一下摔断线了，现在屏幕又亮了起来。“天真，天真你怎么了？”
“我在。”他只觉得苦涩腥咸。
“现在杭州办乱得跟屎一样，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胖子心急火燎，“王盟说电脑什么的已经被全部查封了，解雨臣给当场带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就进去了……咳。”他咳嗽了一阵，“当年我坚持把你们的人头放在总部就是防的这一手，总之你先别回去，别自投罗网！”
“解雨臣呢？解雨臣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胖子气急败坏，“现在总部一帮人在往杭州赶。唉，我就说他迟早要翻船……”
“他，他怎么……”
“妈的，他老爹是解连环，除非不查，一查怎么可能没问题。”胖子恨恨，“一准是太嚣张得罪了什么人。”
“解连环？工信部的解连环？”吴邪脱口而出，“他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你们又不会结婚，他干嘛要告诉你？”胖子又咳嗽了一阵，明显是急火攻心，“我得赶紧翻记录去看看咱们团队有没有事……你好好照顾自己！”
胖子不由分说挂了，吴邪放下手机。心底一片冰凉。
晨曦温柔地透过玻璃穹顶笼罩在他身上，这本该是个普通的，日复一日的早晨。苍穹不同于江南风景旧曾谙的烟雨，呈现出空明的蓝色。
他的恋人。解雨臣，解雨臣。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做什么他在想什么。他面对着什么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邪凄惶地紧握掌心。大屏幕上是滚动的航班信息。
你好，我是解雨臣。你可以叫我Roy。厦门到杭州，开始值机。
好啊，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厦门到杭州，开始登机。
杭州下雨了，我很想你。厦门到杭州，最后两名乘客。
我爱你。
吴邪捂住了眼睛。
手机震动，停止，然后又开始震动。
我没有流泪，我不能流泪。吴邪拿起手机，是张起灵，“你好。Leo。”
“我看到关于杭州的邮件了。”他的声音平静而镇定，“你在哪里？”
安徽省工信厅招投标办主任王八邱被双规，根据线索浙江警方配合调查连夜查封了相关公司，有厂商有代理商，美妥乐和FD，业内两大巨头和国家德比在这次风暴中同是天涯沦落人，杭州办公室双双被冻结。昔日商场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竞争对手说不定还要在看守所当回室友。这是美妥乐在抹号机事件后的最大丑闻，当年不过是贩卖水货险险和贪腐打个擦边球就让PC部门横尸遍野流血漂橹，而MDD现在直接踩上了地雷阵。部门霍总监已经被排除在事外，MDD所有业务暂停，本次危机由合规部、公关部和政府事务部出面处理。所有人收到了邮件，严令禁止接受采访，禁止谈论。依然有小道消息暗暗流传，这次根本和美妥乐或FD没有关系，是工信部张启山和解连环的又一次斗法，解连环做事滴水不漏，张启山只得出奇招拿他儿子下手。他儿子是谁？你认识几个姓解的？根本就是冲着解雨臣来的。
当天其余部门有的组织团队建设，有的跑客户，只有MDD在开周会。警察冲进杭州办公室时解雨臣正面对门口，看见制服，抬手就拿焦糖玛奇朵泼了电脑。手法稳准狠，滚烫咖啡进了笔记本风扇口直接烧了主板和硬盘，神仙大罗也修不好，文件删了可以恢复，硬件损坏可就救不回来了，跟毁尸灭迹一个性质。当场鸦雀无声，警察厉声问谁是负责人。办公室里职位最高的就是解雨臣，他站了起来，甚至配合地伸出了双手。
FD杭州办也在同一天被查封。警车开到半路又折回去铐了几个人一起走。而美妥乐依然只有解雨臣一个人。毫无动静。
吴邪在千里之外。无能为力。心急如焚。
第十四章
张起灵接吴邪回酒店。只不过隔天，大好形势已成危急存亡之秋。在车里张起灵简单把面向全公司的紧急邮件复述了遍，东大区首当其冲，估计还有单独的通知，吴邪机械而沉默地听着。
到了酒店，前台告诉吴邪房间告罄，张起灵打电话给南大区销售行政让小姑娘帮忙定房间，小姑娘声音很无奈，“Leo，不是我不帮你哦，但厦门马上有海交会，协议酒店已经定不到了，其他的我也不敢保证。试试看可以吗？”
张起灵不为难她，道了谢，挂机，转向吴邪，“不嫌弃的话，住我家吧。”
吴邪犹豫着，最终点点头。
张起灵家在新城区。进房间，吴邪立刻开行李箱拿电脑，张起灵撕张便签把无线网络的帐号和密码写给他，示意他去餐桌旁又递给他一杯温水，进了卧室。
邮箱加载进度条缓慢得让人难过，第一封进来的邮件……有什么东西掉进了心海，引起细小涟漪，温柔地扩散开来，却掀起了深处最汹涌暴戾的疼痛。是解雨臣转发的酒店预定页面，他发出的最后一封邮件，一分钟后大区会议就开始了。吴邪一阵鼻酸，强忍着关闭。随后邮箱里只有危机相关的邮件，最后一封，通知所有人做好被抽查内审的准备，对解雨臣只字不提。
张起灵捧着堆床单之类的走出来，堆在餐椅上，然后翻开了客厅沙发。是张组合床，他安静地整理着，而吴邪也并不想开口，折磨他的这个秘密不能和任何人分享，最好的结局是永不见天日。一个灰暗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幽幽增长着。不，它早已存在，只是他从一开始就竭力想要忘记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