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自己又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对陈柯有了别样的依赖？
许清川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流逝而过的街景。刚刚放学的中学生们穿着臃肿的校服，在微寒的秋风中奋力踩蹬单车。他们穿过路口，穿过高大的行道树，穿过人流与车流，往更远处去了。
周末加班结束之后，许清川在停车场里看到了陈柯。
“你买车了？”许清川有些惊喜，“哪一辆？我瞅瞅。”
“没买，我在等你。”陈柯轻咳一声，掏出手机，“上次忘记问你号码了。”
许清川也忘记问了。匆匆一面，两个人都很紧张，光顾着道别，没想到这件事。“你可以问我哥要啊。”许清川说，“这么那么傻了。”
陈柯盯着他笑：“说我傻？”
两人交换了号码。许清川其实早就悄悄从人事那边得到了陈柯的手机号，但他没敢联系他。心里头还是忐忑，怕自己掌握不好分寸，现在的一切太珍贵了，他舍不得打破。
“还是直接问你要比较好。”陈柯低头输入号码，“这样比较正式。”
……为什么要正式？
许清川一头雾水。
两人都没吃饭，已经八点多了，他便载着陈柯去吃晚饭。吃饭的地方是他常常去的一个快餐店，陈柯倒是显得吃惊：“你平时就吃这个？”
“随便吃吃。”许清川说，“周末在家里可以吃好点的。”
“现在就是周末了。”陈柯又说。
许清川笑了：“是啊，所以给你点了双拼加蛋还有一份靓汤，很好很好。”
快餐店的老板是许清川熟人，又给了他俩几罐啤酒。陈柯没喝，许清川都灌下去了。他今天很高兴，创业园的项目有了很大的进展，资金基本都到位了，而且还见到了陈柯，他有高兴的理由。
陈柯有驾照，于是送他回家。许清川并没有醉，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跟陈柯说公司里的事情。
“王总的头发是种进去的你发现了么？”他在车窗灌进来的风里眯起了眼睛，“效果还不错，许董也说想去做。你看出来了吧？许大安现在脑袋上那个是假发啊。”
“没看出来，我才见了他一面，就打了个招呼。”陈柯想了想，“难怪啊，我说呢，这个年纪了，头发还那么密。”
“许大安外面还有个私生子你晓得么？”
陈柯忍不住笑：“这个我怎么知道。”
“他儿子长得挺帅的，现在就在这边读大学，听说还是个校草。可是俩人关系特别差，许大安想让他读商科，结果他儿子志愿填的是农林类。”
“学啥？种菜？”
许清川扭头看陈柯：“不会吧？”
“我不知道。”
许清川顿了顿，认真看着陈柯：“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陈柯奇道：“我确实不知道。”
“你以前可厉害了，什么都晓得的。”
陈柯忍了忍，没忍住，小声问：“那你佩服我么？”
他等了好一会儿许清川才慢吞吞回答：“佩服。”
陈柯看不到许清川的表情，因为他一直看着窗外。窗外没什么可看的，路上仍旧是车流人流，灯光跃动。但陈柯知道他在看什么。在这个路口进去一百五十米，就是俩人的母校，那所小小的、只有一个篮球场的初中。
“我周末去钓鱼，你有兴趣吗？”陈柯问他。
“有。”许清川立刻答应了，“不过我没钓过。”
“我教你啊。”陈柯开始和他说起如何选择钓竿和鱼饵。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车子停在许清川的家门口，陈柯熄了火。许清川莫名其妙：“你送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是你家。你醉了？”
“我不住这里，你不知道？”
陈柯：“……这个我也不知道。”
许清川只好跟他解释。他工作之后已经买了房子在外面自己住，只有周末或者是特殊节日才会回这边，上次参加完吕优的婚礼，是因为婚礼场地离他住的地方太远了，所以选择回到这里。
陈柯脸上没有丝毫不悦，许清川也没有。
可以多聊一会儿了，他有些兴奋地想。陈柯问他住哪里，许清川说了个地址。
陈柯一愣，踩了刹车，车子又停了。
“博雅苑？”
“嗯，九栋Ｂ座1301。”许清川尽量自然地说出下一句，“有时间来玩啊。”
陈柯想了想，皱起眉头，慢吞吞地说：“我也住那里。”
许清川：“咦？这么巧。”
“是你哥给我的房子。”陈柯看着他说，“他说是公司福利，除了房子之外还会给我配车。”
许清川：“……为什么他没给我房子，也没给我配车？靠，我从没见过这种福利！”
陈柯摸了摸下巴，有些忍不住笑意似的。
“而且……”他清了清嗓子，“而且我正好住你对门，1302。”
第11章
对于自己的这个安排，许岳觉得很满意。
“这样不是很好吗？反正还没给陈柯配车，上下班你搭他就好了啊。”许岳仍旧坐在窗台上看文件，嬉皮笑脸，“哥想得周到吗？”
许清川扶额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半天没吭声。
“我这段时间见你俩出入都是一起，很融洽，不错。”许岳咬着笔笑，“同事之间就应该这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企业文化建设。”
许清川懒得听他胡扯。许岳只有在他面前才放下自己的架子，两人可以如一般的兄弟那样说些不好为外人知的话。
“你知道多少？”许清川终于下定决心问，“我和陈柯的事情。”
“你希望我知道多少我就知道多少。”许岳说。
许清川长叹一声，捂着脸靠在沙发上：“你啊……”
“住对门，你不高兴吗？”许岳问他。
许清川没出声。
他绝对不是不高兴，但这样似乎又与他原先的想法不太一样。
简单来说，他很怕。
“清川。”许岳轻声说，“陈柯这样的人，你如果退第二次，他是不会再追上来的了。”
许清川沉默良久，应了句“我知道”。
他明白陈柯的自尊，也知道陈柯的温柔。
那个骄傲的精英，被拒绝一次之后还能再次迈步靠近自己，也许已经耗尽了他的羞耻心。
所以没有下一次了，永远不会有了。
那边的许岳把那支笔在手指间转了无数个来回，忍不住又添一句：“可是你心眼不够陈柯多，我觉得你玩不过他。”
“他不会那样对我的。”许清川说，“你以为他是你，逮着个合心意的就玩来玩去，自我满足。”
“我是说玩套路呀。”许岳笑着说，“陈柯这家伙套路绝对比你深。”
许清川白他一眼，起身走了。
两个人的工作都极其忙碌，最多只能凑个时间一起上班，许清川心里揣着不安过了两个月，渐渐也平静下来了。
平静了，才觉得那种模糊不清的喜悦异常强烈。
陈柯邀请过他去他家，他也邀请过陈柯到自己家。来的次数多了，连厨房的角角落落都熟悉了。许清川出差次数比陈柯少一些，有时候他会突然兴起，下厨做点东西吃。他记得陈柯的妈妈做饭非常美味，但显然陈柯没有学习到精髓，反而是许清川因为在外面一个人住，锅勺掌得很稳。
陈柯挺吃惊，许清川十分得意。
这天他自己在家，懒得出门吃，于是用家里现有的材料捣鼓了些吃的。正洗碗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陈柯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门外，冲他亮出手里的东西：“吃么？”
他拎来了一袋苹果。
陈柯是在外面应酬了才回家的，已经吃过了饭，路经小区外头的水果摊，看到苹果一个个系着红绳子，很喜庆，于是买了些。
“平安夜为什么要送苹果？”许清川问。
陈柯晃晃脑袋，哆哆嗦嗦地摘了围巾放好，坐在沙发先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端着：“不知道。老板说这个小区的幼儿园里特别多孩子买。”
许清川没想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寓意，转头时看到陈柯头顶上有点儿白。
他吃了一惊：“下雪了？”
“嗯。”陈柯把头顶的雪沫扫下来，“不大，轻飘飘的。”
许清川帮他清去那些雪片。雪融化了一些，他怕陈柯头顶凉，伸手去擦他头顶的水。两人靠得近了，陈柯身上清冽的寒气似乎也传到了他身上，让他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