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举就中了进士,受到先帝召见,从来被人看不起、踩在脚下还得吐上两口唾沫的鱼询,随随便便一个有钱的小富户看到他就掩鼻而走的鱼询,被先帝亲自双手搀扶起来,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人,不嫌弃他,还冲他隐隐笑了一下。
那时鱼询三十岁,先帝已经老迈,鱼询记了一辈子。
他奋发图强,升为御史,秉笔直书,为了理想而参与政治的蝇营狗苟,先帝被刺杀时,鱼询已经五十多岁,先帝更是行将就木的老人,传闻说这可怜的老人被国师部下万箭穿心而死。
鱼询哭了一夜,眼泪流干了,就流血。但他不敢反抗国师,好多人和国师作战,被杀死,痛骂国师,被抓走,鱼询什么也不敢做。
他和大臣们一同向国师朝拜表示臣服时,咬破了舌尖,抓破了手心,巨大的悲哀和痛恨被烙印在心里,每每想起,他都坐立不安。
十年了,鱼询快要老死了,时不时传来有人反抗国师、失败后死去的消息,鱼询每一次,都暗自下决心,向前走了一步。
今天,到他出头的日子了。
这座离恨殿他这十年来走了无数次,这些台阶,他都印记在脑海里,他想过国师在台阶上的每个地方,被他一剑砍死的样子。
为先帝,为太子,为自己。
鱼询想,此刻他背后跟着数百装备精良的士兵,全是这些年来再三施恩的老部下,四周高楼也已经布置了弓箭手,老迈的鱼询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他看到了殿中百官,和坐在宝座上的国师,国师每日的外貌都不同,有时是农夫的长相,有时是铁匠的长相,有时身高一丈,有时矮小的不足五尺。
此刻国师看到鱼询阴鸷、仇恨的目光,心里明白过来,鱼询反了,脸上也跟着恍然大悟。
士兵们把守住四门,将百官与国师包围,鱼询站在门前,负手而立,他能胜国师么?心里很忐忑,但他不退缩,若不成功 ,自己今日就死于此地,算是为先帝殉葬。
“鱼太偿,你发疯了!”一名大臣叫道。
鱼询看了那人一眼,满眼鄙视,国师的走狗,奴颜卑膝之徒。
他自己也曾是这副嘴脸,他心中复仇的决心坚定了十年,这十年来他抛却自尊,百般讨好国师,为国师做酷吏,迫害民众,诬陷百官,只为了骗取信任,完成今天之事。
“奸贼,”鱼询指着宝座上的国师,手指哆嗦,这一生的全部意义,只在今日,一股抒发的畅快让他仿佛回到二十岁,巨大的成就感与复仇的快感充满他的感官,“弑杀先帝,屠戮宗室,丧师献土,致民不聊生,天下糜烂,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每次看到国师,都心里叫他奸贼,但嘴上叫白公、叫国师、叫尊上,一声一声,他恨自己无耻。
鱼询下令士兵们进入宫殿,他眼前全是科举中进士后,先帝对他的笑脸,一眼万年,再也不能忘记。
眼泪涌了出来,他畅快的看着百官纷纷被砍到在地。
国师化作一团烟雾,鱼询从怀中掏出一个小丸,扔在地上,这是薛种所制,驱雷布电,一处结界张开,国师被细微的电流击伤,落在地上,苍白须发上点点血迹,曾经高贵无比之人如此狼狈不堪。众人见到如此情景,一片哗然。
有的人昏死过去,有的人想逃出去,被士兵们乱刀斩死,不少年轻健壮的大臣,对国师忠心耿耿,抄起可手的宫灯、宝扇、案几之类的,护住国师,退入殿后。
离恨宫远处,一个中年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紧张的看着宫阙四周的动静,身旁跟着大队大队的士兵,他就是鱼询新拉拢进黄泉会的姜生,此刻姜生控制了宫阙内部,手下的三千兵马将离恨宫团团围住,焦急地等待着鱼询成事。
姜生外围,是三名中枢大臣联合防御的天子桥和环宫河,在外面,是黄泉会的大营,数千个营帐搭在宫墙外,数不清的兵马来来往往,都打着太子肖青翎的旗号,这些士兵没几个见过太子的,也没几个听说过黄泉会的,都以为是这次行动前才新成立的组织。
京都四城关闭,出不去,进不来。
天罗地网,插翅难逃,姜生劝慰自己,他止不住发抖,他太害怕国师这个神秘莫测的存在了,不过近年来发生几件事,让多疑的姜生觉得国师要对自己不利,为此才先下手为强,配合黄泉会谋反。
国师一党在殿后筑起营垒,用床、柜子、屏风等东西垒起一道山墙,殿后有埋藏的兵器,众人拿在手里,与鱼询的部下隔着山墙作战,箭如飞蝗。
等了半日还不见鱼询出来,姜生率领援兵冲入离恨宫,但地方很小,大军难以施展,国师一党负隅顽抗,一时无法攻破,姜生为此吓得魂都没了,夜长梦多,他害怕有变,亲自督战。
而鱼询则很开心,这样的结果最好,当年国师也是将先帝与部下围在宫中,攻打了一天两夜,让先帝在恐惧中受折磨,最后迎来死亡。
如今他要全部报还。
第 29 章 矛盾
薛种看到了郑翼,果然不正常,恶魂夺舍重生,很容易狂化,然后大开杀戒。
但他没有任何方法,韩唐带着许多好手前往京畿,援助鱼询,山里说起来比较空虚。没人能解决郑翼的问题,薛种不懂御鬼之事。
他只能寄希望于郑翼能晚点狂化,所以他什么也没做,吩咐戴浪不要刺激他,随郑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从戴浪处回来时已经天色将晚,坐在芙蓉院里百无聊赖,这个熟悉的地方他感觉非常陌生,一刻也坐不下。于是草草吃了晚饭,跑去山中小院。
这两天他去了四次,还去不够,真相也跟着搬去住。薛种想,干脆这次上去,把曲星抒接回来算了,不过他还愿意跟自己回来么?肖青翎年轻,长的俊秀,有鲜美的。。
自己则老迈无趣,根本比不上。
肖青翎,你这混小子!
站在太子院外,已经完全天黑,四周高大树林只剩黑色剪影,乌鸦嘎嘎的叫着,和着凌冽寒风,十分寂寥。
他不知该如何开口,该说些什么,想起远方的京城,此刻一定布满了黄泉会的旗帜,上万兵马拥着肖澜太子的旗号与旨意,围攻国师。这是十年来最大的一次反抗,薛种想,太子一定很开心。
就以报告这个的名义,进去说话,顺便问问曲星抒到底想要干嘛。
走进院子,他发现三座房里都没有烛火光芒,一抬头看到山坡上,肖澜与小狐狸笑得开心,正在练习射箭。
薛种心里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满是酸楚,怎么可以和别人一起笑得这么开心?
他想上去拽着这小不要脸的回芙蓉院去,然后狠狠的占有他,直到留下自己的印记。
肖澜站在山坡上,看到了薛种,这道人的身影他看了多少年了,熟悉的很。
“他又来了。”肖澜撞了一下曲星抒的手。
狐妖少年也跟着看下去,他视力很好,清清楚楚的看到薛种站在小院里,面色不善的死死盯着自己看。
“我下去了,你和他说说话吧。”肖澜走下山坡,留曲星抒一人在那,太子知道这俩人好几天没在一起腻味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见肖澜下来,薛种纵身跃上山坡,站在少年面前。
曲星抒哼了一声,转过脸去,还生他的气,薛种想上去把他用铁链铐住,揍一顿揍到听话为止,又想问问肖澜和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思绪混乱,愣在原地。
肖青翎在山坡下小院重重的关上了门。
“你和他上床了?”薛种直白地问。
曲星抒一惊,被口水呛到,咳嗽两声大声说:“你才!我没有。”
他没有。
薛种心都要化了,他是爱我的,他没和肖澜混在一块。道长将少年抱入怀中,举起他转着圈圈,曲星抒用力挣扎,使劲咬道长的手,他才松开。
双脚落地,曲星抒想给他看看自己这几天饿瘦的小肚子,但听到一声‘咻’的破风之音,他胸口猛地剧痛,被撞倒在地,头晕眼花。薛种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曲星抒胸口中了一箭。
“谁!”
薛种双目发光,看向箭的来处,一片小树林中,黑肤少年,那张脸他把自己忘了都还记得,肖青翎!
他怒火攻心,分不清青红皂白,抱着曲星抒,拔出羽箭,少年疼是疼,但没伤到要害,箭在肉里穿了过去,心脏、肺都完好无损,此刻被薛种摸着皮肤,咯咯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