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左姑娘的事,陛下偶尔与我提起过,我也是略知一二的。”步夫人仿佛知道我的疑惑,自己先解释了,继而轻声叹了口气,说。
“左姑娘倒是个执拗之人。”步夫人说:“我是十分钦佩的。”
“左妙她……她有自己的想法。”我莫名其妙说了这句,猛然回忆起昨夜,又赶紧问夫人:“夫人可知晓,火情如何?”
“火情控制得很快。”步夫人说:“其他人的安然无虞,只是少了一个人……”
“谁?”我下意识问道,看着步夫人的表情,我能猜到那人是谁了。
“……左姑娘。”步夫人略艰难的说出这句。
传到耳畔时,猛然炸开,我整个人懵了一下,半天回不过神。
“阿玥。”步夫人见状,试探的唤了我一句。
阿玥。
这名字明明前几日左妙才叫过,怎么能说没人了就没人了?我即刻要下床去,步夫人拦住我,说:“先别急,只是失踪,现场没有找到尸体。”
没有找到尸体。
我听到这句,突然联想起那日左妙同我说:“我会去一个你与仲谋都找不到我地方……”
我动作一滞,人也瞬间僵住,眨眨眼睛,神情有些不自然。
左妙她……真的走了?
以这样的方式?
可是再怎么说,也太突然了些。完全没有预料到。
我摁了摁头,刚站起来,却觉得整个人仿佛都是飘着的,又不得不坐下。
“你这样子,还怎么能去现场?”步夫人摇着头,将我搀回了塌上,边说着:“勿要多思多虑,孕中最忌讳这些。”
我喝了汤药,看了眼步夫人,心想,步夫人是生育过两个孩子的,也算有许多经验。还是听她的罢。
“你有身孕之事,使臣陈震已经连夜修书回蜀告知诸葛丞相了。”步夫人忽然说。
“啊?”我听到她说诸葛亮,心中猛然砰跳了一下。
“哦……”我又低下头去。
“他会很高兴的。”步夫人见我情绪稳定,笑容也如往常在她脸上现出,语调温柔,驱散了一些夏日的闷热感。
“他、他那么忙,哪里会关心这些小事呢。”我别过头去,不敢让步夫人看到我红透的双颊。
午后,我去甘泉宫找孙权,刚到门口,听得里边丁零当啷乱响,几人被轰了出来,孙权大嚷道:“一群废物!”
我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后退几步。
等到里边消停了,我瞧了一眼,想了想,还是走了进去。
“是你?”孙权因为发怒而涨得脸有些微红,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生气。
“你来做什么?”孙权问道。
“左妙她……还没找到么?”我小声试探。
“明知故问。”他哼了一声。
我不知要如何安慰现下这个暴躁的帝王,我看他此时恨不得把冕旒摘了扔了直直奔出去找他的左妙。可若是真心想找,早在数十年前就去找了,何必等到现在。我心里哀叹一句,其实只要尸体没找到,就不能认定她死了,如果不能认定她死了,那她就能永远活在他的心里。或许这一辈子,他都要受这个折磨。
但是帝王向来薄凉,谁知道,他究竟能挂念她多久呢?
“我跟她相识于二十年前的庐江。”半晌,那语气终于平静了下去,孙权仰了仰头,长长叹息了句,又接着说:“那时候,她才十六岁。”
他居然不用“朕”,而用了“我”这个自称。
“那年射猎时受了伤,与下属失散,是她救了我。我在她的处所中休养了半个多月。”
“那时候,我以为,我是会娶她的。”
好巧不巧,原本这段时日都是骄阳燥燥,现下外边忽就阴下天来,还落下几颗雨珠。
这雨,或是昨夜下就好了。现在下起,倒是有了几分烘托气氛的意思。
接下来不用说,套路我也懂。孙权回去之后,吴国太给他找了一门亲事,娶了会稽郡山阴县谢家的女儿,谢家算是当地世家,也能为他稳固刚登上的吴侯之位。孙权曾经想接左妙来当夫人,与发誓会一心一意待她,可被左妙断然拒绝。再后来,孙权忙着赤壁之战,忙着荆州的事情,再回过头找左妙时,她已经消失不知去往何处了。
“若不是你穿了她年轻时的那件衣裳,被我撞见,我恐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是如今,她到底还是舍我而去了。”
孙权絮絮说着,阴沉沉的室内,我见他颓然至此,他走下石阶,就这么坐在上边。
“陛下觉得,您能给她什么?”我见他如此,忽然问。
孙权诧异的抬头看我。
“或者说,您是否知道左妙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又问。
“她……最想要的……”孙权喃喃。
“您知道,您却不敢回答。”我说。
“胡说!天下都是朕的,朕有什么不能给她……”
“您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
“朕知道,这天下什么东西都好得,便是自由、真心这两样,最难得……恰恰,这也是,朕最难办到的两件事……”
“这雨若是昨夜下的,该多好啊。”孙权望着窗外,忽然感叹。
过了一会,他又自个摇了摇头,道:“罢了,她若想走,怎样都会走的。”
雨忽然转大,几道闪电划过,落下几道雷,那巨响,让人心惊肉跳的。
我走出甘泉宫的大门,远方天光黯淡,耳边只有大雨淅沥之声。
又过了段时日,陈震加急寄出的书信终于有了回音。整个使团因为我,在东吴多滞留了十数日。关于我怀孕之事,诸葛亮在回信中只说五个字,让我跟随陈震“即刻回成都”。
这诸葛亮,真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机器~。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的状态是一天打鱼,十天晒网。
五一哪都没去,五月中旬计划溜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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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成都
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大火,失踪,一切都不了了之。孙权其实比诸葛亮小不了多少,那天他一个中年大伯(bāi),却哭得跟个小孩似的。
回去时,我跟陈震讨价还价,说:“能不能不回成都?”
“不行。”陈震居然干脆利落的拒绝,他之前可不是这样。接着陈震又说:“因为是丞相的命令,在下无法违抗。并且,保护夫人无虞返回,亦是在下的职责。”
我翻了个白眼,心想,来时做的“思想工作”这么快就见效了?仿佛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必须去汉中。”我又说。
“在下奉丞相的命令,必须先回成都。”陈震面无表情道。
无论我怎么说,陈震也不肯让步。
未免再生变故,季汉使团连夜返程,想必也是诸葛亮交代的。
夜里,我倚在船桅边,胡思乱想着。先是想不知左妙去了哪里,会不会也在某条船上,去了她想去的地方?或许我还真得感谢她,若不是她,我也不能认识孙权,认识到泱泱历史中这么名气大的一个人物,还能跟他攀扯上几句。孙权和左妙这条线,要是开个坑脑补个小说,大概也得有个二十万字吧。只是万万没想到啊,她居然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样一想,仿佛我也的确不再那么孤单了。
这次离了东吴,下次若再要来,可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再也不会来了?这么一想,心中忽然生出些怆然。
诸葛亮此行拿下武都阴平二郡后,不知道下一步还要去哪里。建兴七年,这也已是第三回北伐了。
还有几回?
成都是一年多都未归了,但此时我却也一点都不想回成都。甚至心里有了“等船靠岸就跑路”的想法。
事实证明,我的确想太多,年纪轻轻的我怎么玩得过诸葛亮?
待船靠岸时,我正欲找理由偷跑,却见不远处乌泱泱来了一堆人。眼看是朝我们的船过来的,吓得我又退了回去。于是只好先跟着陈震一干人下船,等来人近前了,这才发现,领头那人,一袭浅色直裾,丰神俊朗,步步生风。
除了我们相府后勤团团长蒋琬大人,还有谁?
陈震见是蒋琬来了,大步上前,先行了个官方礼,蒋琬笑着说:“孝起辛苦!丞相特命我来迎你。此次出使东吴大功一件,便等着丞相上表陛下与你封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