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诸葛亮一甩袖子,夺了我的刀,扔在一旁,大喊,“还不快来人!”
话音一落,几个守卫过来,将我拉开。
“诸葛亮。”我人虽然被扣住,嘴上却仍不停歇,眼里看着马谡,努力希望他能听进我的话,说,“你不能带这个人去北伐。不能。”
“你相信我。”我都快哭出来了,“不然一定大败,是大败!”
我几乎是歇斯底里了,那个结局,在冰冷的史书上不过是一笔带过,只有身临其境了,才知道,若是真的发生了,该多么绝望,他又会多么伤心。
“住口!”诸葛亮不愿再听我说这些没来由的混账话,指着我怒不可遏,现在的我,应该真的触及到他身上最大的那片逆鳞了吧。
北伐在即,如何,如何能说这样丧气的话?!
我被他怒喝了这一下,忽然整个人都定住了。众人见我从发疯到忽然安静,也都以为我是被诸葛亮的叱责所震慑,因此不敢再言语。其实只是那一刻,我的心中忽然涌出一阵难言的悲哀——有些事,是你注定不能改变的,历史历史,何谓历史?不过是经历过的那些东西,千万年来已形成了固有的轨迹,一件事注定要发生,又岂是我这沧海一粟的人及力量可以改变的?
“呵。”我嘴角扯了一下,忽然冷笑出声,这没来由的一下子,估计又要让在场的各位觉得我已然是个疯子了。
见我如此,诸葛亮也不再与我多言,拂袖转身,与一头雾水又有些惊魂未定的马谡一同走下台阶离去。
守卫们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见诸葛亮离去,也不再为难我,松开了我的手。我跑上去捡起那短匕首,擦了擦,小心翼翼的将它装回刀鞘里。
朝会殿内因为诸葛亮的不在,也显得十分清冷。我走进去,在堂上中央那位置前停下。以往诸葛亮就坐在这里,自刘备去世,诸葛亮开府治事已有五六年,不去谒见刘禅之时,便在此召集百官议事。
空荡荡的,就连我的叹息也有了回音。他的案上依旧简单,博山炉上透出的是鸡舌香的味道,干净清甜,诸葛亮仿佛很喜欢鸡舌香,用他的话来说便是“士子美好的象征”。这时我忽然注意到边上那一垒竹简,有一片似乎墨迹未干,引起我的注意与好奇。我走上去,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是“出师表”几个大字。
我失魂落魄走到相府的偏僻一角,一棵银杏树下,那是我与蒋琬约定了见面的地方。
那阳光已经完全出来了,照在我身上,却丝毫不觉得温暖,有的只是冰凉。
不久,蒋琬带着一人过来了,一眼瞧去,是个中年男子,想必那就是陈震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们二人,此时什么心情也没有了。蒋琬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重重,于是问我,“出了什么事?”
“没有。”我摇摇头,“一切好的很。”
“公琰,这就是你提的那位相好?”陈震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我楞了一愣,心想不知蒋琬这是与陈震都说了些啥,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他的相好了?不过想想,大概也是他为了帮我脱身想的计策吧。
“不错。”蒋琬点头,“我眼光是否还不错?”这时候了,蒋琬却调侃起来,话音刚落,蒋琬张开双臂将我环紧,抱了一抱,又对我说,“此番回江东看你病重的母亲,若是她老人家病好了,你便也早些回来,勿要使我担心牵挂。”
我眼神怪异的瞧了眼蒋琬,他演戏倒是十分投入与用心,本想嫌弃的推开他,他朝我使了个眼色,罢了,做戏也就做全套吧。
于是我也抱住他说,“蒋郎勿念,我会尽快回来。”
余光瞥了瞥那陈震,见他一脸酸相,不想搭理我们,有些好笑。
“孝起兄,我就把她交给你了。”蒋琬转而又生出正儿八经的语气说,“你知现下丞相府忙乱一团,丞相忙着计划北伐事宜,也派你出使东吴维持两地关系。我这相好又是东吴人,因在府中为婢多年都不曾回过家中,前些日里收到家书说老母急病,一时慌乱,她一人定也走不成,碰巧遇到孝起兄,便蹭一蹭你的官船。”
陈震也客气的回应说,“公琰哪里的话,你我在外是同僚,在内却是相称兄弟,你这番话不是把我当外人看了?你放心,必定把你这相好稳稳当当送到东吴。”
“只是……”陈震朝我嘿嘿一笑,“姑娘也须早些回来,勿使我们蒋大人久候啊。”
我心里“啧啧啧”了一阵,略略尴尬,又看了眼蒋琬,他“咳咳”了两声,将手置于背后,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如此,便也不要再耽搁了。走罢。”陈震说。
蒋琬已经支开后门守卫,此时可以顺利离开。正我拿起包袱变要走,听得身后又有人唤了声,“阿玥。”
依旧是那个甜美的女子声音,我转头,是阿夏。
阿夏一路小跑过来,到我面前,看着我,却不说其他,只言,“一路保重。”
我看了眼陈震蒋琬,将阿夏拉到一旁,说,“你如何知道的。”
阿夏微微叹了口气,说,“我也是从蓝玉那儿听得一二,但又不知你与丞相只见到底发生了何事,我见你那几日满腹心事,就连那白兔花灯、仙鹤大氅都收了,便略略猜测你是要走的。”
“倒是你心细,没能逃过你的猜想。”我长吁一声,说,“你也保重吧。”
“我一直将你当这相府里最好的朋友,如今你要走了,我虽然不舍,但也只希望你过得开心。别再像前阵子哭丧脸了。”阿夏说着,也抱了抱我。
我心中十分感动,见她眼里都有了泪花,说,“我都记着了,从今以后你我都要好好活下去,快乐的活下去。”
我踏出门的那瞬,忽扬起了一阵风,落叶悉数卷起,琐琐碎碎,终飞向了远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前两天买的鸭脖还没吃!!!!这会儿更文更到这个点,还在犹豫吃不吃,不吃明天估计就要坏了!!!!!!
所以决定哪怕十二点了,还是要吃……
女主终于滚蛋了,太好了。下一节可以开启东吴生活新篇章了。
一路走好!!!!
第45章 东吴
从巴郡登船已有近十日,自离开成都,陈震对我一切都很照顾,大约他与蒋琬是真心交好的,我也算是沾了蒋琬的光了。
离开巴郡那日,我回望身后,群山耸峙,大雾迷蒙,一切如同做了场梦般。
只是,此时的我,究竟是真的大梦已醒,还是仍处梦中呢?
我在甲板上静静站着,此时只有阵阵微风,扬起桅杆上的季汉大旗。两岸群山皆倒退,一时想起李白的那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又想到苏轼《赤壁赋》中感叹到的“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果然须得有了心境,才会有所感悟。
回首这几个月来,与诸葛亮相处之日,又是快乐又是沉重。说快乐,与心仪之人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快乐,哪怕为他晨盥梳洗,端一碗茶,倒一杯酒,亦觉欣喜;沉重的,无非是觉时光终如握不住的细沙,缓缓流逝,见他日渐冗忙,脱不得身,又是心疼。
罢了罢了,终是走了。眼下尚且顾不得,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入夜,我一边咬着指甲,脑海还在妄自想着些乱七八糟的往事,难以入睡,忆起离开之前曾慎重嘱托蒋琬说,“务必要提防马谡。务必。”
蒋琬果然露出疑问茫然的神色,我第一次深深体验到了何为“心有余而力不足”,马谡自是大汉少有的青年才俊,又是跟了诸葛亮多年的,现下拜了参军,定是要跟着诸葛亮出祁山北伐去的。“北伐会因为马谡而大败”这样的事,想必我再如何说,也没有人会相信。
我躺在塌上,月色跌入船内,大约它能闻得我一声叹息。
之后的两日,简直是我在船上最难熬的两日。我们的船忽遇江上风浪,整个船舱都别颠得东倒西歪,感觉自己连站都难以站稳,更糟心的是——我晕船。
现代时,我坐车、坐船都会提前备好药店的晕车药,如今没有,又无提早准备,我只好捡了个不知何处滚来的大桶,对着里边就吐了起来。
难以想象,最后两日都是这样过来的,吐得我全身发虚,一点儿气力都快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