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城御史长舒一口气,知道自己的乌纱帽总算是保住了,他立马抱着东西退了出去。
帅颜保还在那磕头,康熙却连一丁点应付他的心思都没了,他揉揉眉头,嫌恶地说:“行了,别磕了,刑部门往哪儿,议政王大臣会议门往哪儿,就不需要由朕来告诉你了吧?但凡你还有点廉耻之心,心中还记得仁孝皇后几分好,还惦念着太子,惦记着朕往日对你的恩惠,就自己老老实实地去交代清楚吧,滚出去。”
帅颜保颓丧地爬起来,一个脚软还没有起来。
阿灵阿立马好心扶了他一把,关怀地说:“帅大人,小心呢。”
帅颜保恶毒地剜了他一眼,阿灵阿又关怀地说:“帅大人,我看这样吧,还是我扶您出去吧。”
康熙在书桌后喊:“阿灵阿,滚回来,朕让你走了吗?”
阿灵阿看着帅颜保一笑说:“哟,帅大人抱歉了,您瞧,皇上让我滚回去呢,我这扶不了您出去了。”
帅颜保愤愤地瞪了阿灵阿一眼,塌着肩膀,垂头丧气地出了乾清宫,只留下康熙和阿灵阿两人。
康熙先是没好气地歪着鼻子“哼”了一下,然后绕过书桌把阿灵阿拽了起来。
阿灵阿还没站稳,康熙二话不说往他的官帽上狠狠抽了一下,“行啊,你如今长进了,厉害了啊!有手段,知道先斩后奏了。”
阿灵阿闪躲着说:“皇上,奴才冤枉,奴才可啥都没干啊!”
康熙又揪起了他的耳朵叱道:“你还没干嘛?帅颜保福晋这事一闹,满京城今日都要看赫舍里氏的笑话了!”
阿灵阿疼得眼泪都快淌下了,他委屈地嚷嚷:“可皇上,那是他家自己闹的笑话,关奴才什么事儿啊!再说了,这人又不是奴才杀的,帅颜保大人的福晋也不是奴才拖上街的,最后抓了她的虽说是位御史,但那也不是奴才啊。奴才就刚好路过,路过!”
“你敢说自己是凑巧去东直门的?”康熙狠狠拧了下他的耳朵后坐到暖阁的炕上,他瞪着阿灵阿说,“你敢说是,朕也治你个欺君之罪。”
阿灵阿捂着耳朵傻笑一下。
“呃,其实,也不全算是路过。”
康熙青着脸,又抄起一本放在炕桌上的论语扔在他脸上,“说,把事儿先给朕说明白了,不说明白朕等下就把你官服剥了送你去宁古塔。”
阿灵阿于是老老实实把知道的事儿都交代清楚,康熙听完骂了一声“畜生东西”。
“就是,万岁爷,奴才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对夫妇都是良心被狗吃了,要是能得好,天塌地陷!奴才好歹是挂着御史名的,总该干点御史该干的活吧,可您瞧,奴才这一趟往江南却尽给您干这满是铜臭的收钱差事。”
他看康熙脸一沉,忙说:“当然,税银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奴才干的是心甘情愿。可是皇上,就连我媳妇在家都说,你怎么见天的就把一个‘钱’字挂最边上,走路也想,吃饭也想,就连睡觉做梦都在嚷嚷‘六百万两,六百万两’,一身铜臭,还是不是读书人了。御史您回京城后奴才就想啊,奴才不能白担了御史这个名,奴才在回京述职前,怎么也得干一回为民伸张正义的事来。于是奴才就微服私访了一番,嗨,就这么巧,就让奴才知道了这事。”
康熙又抄了手边的一本请安折,顺势就扔在了阿灵阿脸上,“你还有理了!你气死朕算了!帅颜保死不足惜,只可怜太子的名声都被这狗奴才给连累了。”
听见康熙搬出太子来,阿灵阿便不说话了,他知道皇帝这会儿是怒火的顶峰,还是放他一个人冷静冷静的好。
康熙又生了好一会儿闷气,脸色才渐渐缓转,他看着肃在一旁的阿灵阿,就又想踹他一脚,可最后忍了下来。
他问:“这事你怎么没找明珠啊?他的人查了帅颜保没结果,正四处乱转打算从别的地方下手呢。你把这些直接塞给明珠不就好了,还亲自动手,你不是聪明得很很懂不搅浑水吗,这会儿怎么又不知道避嫌了?”
阿灵阿严肃说:“万岁爷,您那时在瘦西湖吩咐奴才的话奴才字字句句都记在心底呢,您说不让奴才和明相爷牵扯在一起,奴才哪里还敢去找明珠,可怜奴才就只能一个人把这事给办了。再说,奴才我和帅颜保结怨那是私仇,御史查他家命案那是公务,两厢都不便交给别人。”
听完,康熙又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阿灵阿低着头没再说话,反正他今日目的都已达到,帅哥大人这回背的叫“欺君之罪”,丢乌纱帽算轻,流放也是有可能的。
皇帝慢慢捻着那串碧玺佛珠,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指着阿灵阿没好气地骂了句:“你把这锱铢必较的小心眼给改改,赶紧滚回去,别矗在这,朕看着你就心烦。”
阿灵阿磕了个头,刚起身还没来得及告退,康熙又把他叫回来,问:“长芦退了吗?”
“回万岁爷,退了退了。”
康熙一掀眼帘问:“心疼吗?”
“回万岁爷,心疼心疼,一年十万两啊,万岁爷!”
康熙道:“看看,张口闭口就都是银子,你这一身的铜臭就是天生的,还敢赖上朕。”
康熙一边骂着,顺手就把手里那串碧玺珠子给扔阿灵阿脸上。
阿灵阿下意识地就伸手一抓。
“你还敢躲!”
阿灵阿道:“皇上,不是不是,奴才不是替皇上心疼这珠子嘛。”
阿灵阿捧着康熙扔的碧玺珠子要还给他,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康熙却没伸手接。
“这串佛珠就赏你了,下回再这么锱铢必较闹事,朕问你要十串回来。”
阿灵阿捧着珠子磕了个头,又听康熙在他头顶说:“帅颜保的事你别再掺和了,在家等赏吧。”
为什么赏,康熙却没告诉他。
第143章
三日后,刑部的折子放在了康熙的案前。
和阿灵阿所述大差不差,帅颜保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虐杀妾侍,欺瞒夺子,帅颜保知情不报且前御史弹劾时有欺君之处。
刑部拟帅颜保福晋斩,帅颜保夺官流放。康熙让人去刑部大牢瞧了瞧帅颜保福晋,回来说是疯疯癫癫人事不知,于是提笔赐帅颜保福晋自尽,帅颜保流放。
据说圣旨传出去那日,索额图闭门谢客,索府门前连只麻雀都没有叫唤。
而太子的毓庆宫换了两套瓷器,按照太子的奶公凌普对内务府总管海拉逊的说法:太子宫里侍奉的太监和宫女打架弄坏了不少东西,这么做实在有辱斯文,内务府赶紧送些新的来,再把人也换一换。
康熙向来纵容太子,内务府把毓庆宫所要的东西和人列了个清单让康熙过目,康熙看了一眼后也便同意了。
不过那日午后,康熙突然吩咐自己要去畅春园住几天,带了德妃还有大阿哥、四阿哥、六阿哥以及几位公主们。
至于太子,他的新师傅汤斌刚刚入京,康熙吩咐让他们好好探讨下学问,过些日子再考。
一听说姐姐去了畅春园,珍珍便也忍不住想要把自己搬到适安园去,顺便好去畅春园探望姐姐和外甥们。
没想到她刚刚让徐莺徐鸾把东西收拾收拾,德妃便派了人来说:“七福晋且在府里好好待着,过些日子再去西山。”
珍珍不解,可传旨的人反复强调,让阿灵阿和珍珍待在京城的府里,其他的一句都没有。
于是阿灵阿和珍珍的日子便如白开水一样的无趣。一个是七品御史上朝议事都没他的份,一个是养胎孕妇每日定点运动健康生活。
最让人郁闷的是,揆叙得隔三差五去畅春园点卯,于是攸宁和揆叙跟着明珠夫妇暂住在了京郊。
再加上去了毛子国一直没回来的鄂伦岱,阿灵阿每天都在都察院和国公府两点一线,差点没闲出病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五月的暑气飘在京城的每个角落,阿灵阿终于忍无可忍想要搬到西郊避暑时,那天有太监从畅春园来请他。
骑着马来到阔别已久的畅春园,进入了畅春园大宫门后的九经三事殿,这是畅春园唯一一处称得上正殿的地方,康熙在畅春园想要议正事时才会到这里。
阿灵阿一进殿,首先是觉得背脊一凉,他赶紧扫了一圈殿内,除了御前那些大学士重臣,他竟然看见了法喀和颜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