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位巡城御史便让师爷上去问话,可惜那妇人见人又踢又抓,根本问不出来。只能去问家仆,家仆一交代是帅颜保的福晋,巡城御史的心又凉了一截。
等他回到阿灵阿身边的时候,阿灵阿拍了拍他肩膀说:“听听,这可有人命官司,你慢慢查慢慢问,我还有事儿得进宫一趟,哈!”
说完,阿灵阿就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巡视东城察院。
…
文叔走上来说:“七爷,福晋已经回府了,她让我给您一张字条。”
阿灵阿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恶人先告状。
到底是我媳妇,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阿灵阿会心地笑了起来,立即要去进宫面圣。
这才到乾清宫门口,就看到揆叙跟着一群老翰林候在乾清宫门外。
揆叙看见他就嚷:“阿灵阿!”
阿灵阿问:“你怎么在这儿等着?不是今日有御前的讲读吗?”
翰林院除了改改文章,还有个大用处就是时不时给皇帝上上课或者和皇帝辩论一下经史子集。当然,这事如今还轮不上揆叙,他也就是王熙他们的跟班,替这群老太爷们捧书的。
揆叙把他拉到一边说话,他一耸肩道:“还没进呢,刚到就瞧见帅颜保哭哭啼啼地进殿里,到现在还没出来。”
阿灵阿冷笑一声,想我这个恶人还没先告状呢,帅颜保这个犯人倒先来哭了。
于是他走上前,对着守在门口的太监说:“去禀报,说我阿灵阿想求见皇上。”
太监答:“大人稍等,里头还没出来呢。”
“你就进去禀报,说我刚刚陪巡城御史逮了帅颜保大人的福晋进大牢,特地来说明今日之情形。”
太监眉心一跳,怔怔地看着阿灵阿。
小七爷坏坏地一笑,催促他说:“快去啊,帅大人不也着急吗?没准他也是为了这事来的,你赶紧通报皇上,如此我才好进去解释啊。”
太监怎么都觉得阿灵阿话里有话且不怀好意,可是他就是个传话的,还能咋地?于是老老实实进殿禀报。
果然,康熙立马宣了阿灵阿进殿。
一进殿,康熙先是趁其他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阿灵阿一眼,然后立马换上了关怀不已的神情和煦问:“阿灵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阿灵阿跪下先给康熙请了安,然后大声将东直门大街上的事一一道来,最后还看着帅颜保说:“帅大人腿脚倒快,您福晋前脚进去还没半个时辰呢,后脚您倒是先来乾清宫禀报了。”
帅颜保一口气噎住,然后颤抖着双唇说:“自然是那巡城御史派了人来,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的。”
“哦?”阿灵阿对康熙道,“那是奴才没注意到了,奴才离开的时候还没瞧见人去报信呢。”
康熙皱着眉问帅颜保:“你福晋怎么回事?大街上到处丢人,又喊又打的,到底是病了还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魔疯了?”
帅颜保抹着眼泪说:“回皇上,奴才福晋这是积年的老病了。万岁爷,奴才子嗣艰难,人到中年也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近日独子旧疾复发缠绵病榻,奴才福晋一直为孩子的病忧心,近日是吃不好睡不好夜夜伤心落泪,福晋是太过操心才犯病的,求万岁爷体谅啊!”
说到伤心处,帅颜保一个大老爷们呜呜地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阿灵阿瞧着他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他嘀咕了一句:“是啊,帅大人为了生个儿子,这才砸锅卖铁接二连三的纳了四房小妾,还都是十三四岁的年轻瘦马。不过也没能给您再添个丁,看来是老牛耕田,要么牛不得劲要么田不给力。”
他说的很小声,但恰好又能让人听个八九不离十。站在角落里伺候的顾问行虽然低着头,但肩膀忍不住微微抖动,显见的是听见了阿灵阿的话,也听懂了。
康熙撇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顾太监也不知是不是脑袋上长了眼睛,一下子就又恢复了老僧入定的模样。
江南纳妾,还是纳的风尘女子,这事说去对官声有污,帅颜保是自知理亏。
他也不敢接阿灵阿的话,索性伏在那儿拍着地嚎啕大哭,阿灵阿瞥了一眼,得 ,眼泪鼻涕都擦到了殿内贵重的地毯上。
阿灵阿刚刚舍了每年十万两的进项,看到帅颜保糟蹋贵重的地毯瞬间这心口就一阵阵抽痛,明显地大叹气。
康熙注意到了问:“阿灵阿,你又叹什么气呢?”
“我是为帅大人可怜,唉,福晋操心太过如今在大牢里胡言乱语,嘴里嚷嚷着什么不是我杀的,别来找我。万岁爷,您听听,连杀人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都疯成这样了,哎,怕是以后帅大人都要受苦喽。”
帅颜保本来还伏在地上哭得动情动心,听到这话突然浑身如被钉住了一番。
康熙坐在书桌后,手里转着一串碧玺佛珠,玩味地瞧着阿灵阿,也不问话也不叫起。
一时殿内的气氛凝结,帅颜保不敢抬头,阿灵阿含着笑意,只有康熙的碧玺珠子打在圈椅上的闷响。
就这么僵持了不知多久,康熙才吩咐:“来人,去让东城巡城御史来。”
这位倒霉的巡城御史刚准备把人送九门提督衙门去,就收到了皇帝的口谕,他在京城春日里跑得满头大汗,一进殿就先跪下连呼万岁。
说来御史这个级别能见康熙的机会屈指可数,能进乾清宫的机会基本没有,他今日能进来面圣算是所有不幸里的唯一幸事。
康熙看着他只说:“如实说吧。”
巡城御史琢磨了一下万岁爷的口气,决心把“如实”二字贯彻的明明白白。
帅颜保伏在地上,越听冷汗越多,一点点渗到了地毯上。
阿灵阿看到,心里继续心疼这块地毯,看做工看样式都是棉纱打底蚕丝做绒的,少说一块都要上万两,好可惜啊……
于是这巡城御史就一五一十的把事从头开始说起,待巡城御史如实说到帅颜保福晋那些胡话的时候,帅颜保终于忍不住大喊:“万岁爷,我福晋那是疯病啊,御史不善待就罢了,竟还折磨于她!”
康熙倒还算平和,他一甩碧玺珠子对帅颜保说:“朕知道朕知道,你就继续听就是了。”
帅颜保急着对巡城御史说:“我福晋体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阿灵阿一听拉着帅颜保说:“帅大人,别急别急,万岁爷在呢,您别御前失礼啊。”
巡城御史缩着肩膀给自己壮了壮胆子,继续说:“奴才派人问了福晋逃出来的庵堂,说是今日在做超度法事,奴才怕其中有牵连便取了法事供奉的八字和牌位来,现已抄录在册请皇上恭览。”
阿灵阿心里给巡城御史鼓了鼓掌,顺带还多看了他两眼。这人胆子虽然小了点,倒不是个笨蛋。
他提点了他几句后,他倒是立竿见影地就都把事给办了,这办事的速度快执行力又强,倒还算是个人物。本来他还打算后面拿这个补刀的,没曾想到这位巡城御史先收集到了。
康熙接过递上来的状子扫了一眼,话音了带了几分兴趣地问:“帅颜保,这个十三年六月的八字是谁的?还未字呢,你那宝贝儿子的?”
“是……是一个……”
帅颜保支支吾吾时,康熙又问:“那这个秦氏又是谁?”
帅颜保颤抖着小声说:“是,是奴才家一个死了的奴才。”
康熙眼神一冷,“啪”的一声把那供状往书桌上一扔,他手上的碧玺珠子磕在桌角上,声音大的让人心惊肉跳。
但这却比不上他接下来的那句让人肝胆俱裂:“来人,去取上次江南道御史弹劾的奏章来。”
帅颜保身子一晃悠,脸上血色渐褪。
太监领命去南书房提了折子来,交到康熙手中后,康熙扫了一眼便冷冷地逼视帅颜保。
“帅颜保,江南道御史弹劾你,说你于国丧纳妾秦氏,当时查了半天不是说那个秦氏子虚乌有吗?怎么你福晋倒在给一个秦氏做法事了?还是你这回要同朕说,这个秦氏同那个秦氏不是一个人?”
帅颜保是一句都不敢辩驳,瑟瑟发抖地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康熙把供状和江南道御史的折子都扔在了巡城御史的膝前,“朕都懒得听这些肮脏的破事,把人都交给刑部和议政王大臣会议吧,让他们审完来回朕,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