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起来的时候,对面的白纸还贴着,但有一角已经贴不稳了,倔强地翘了起来。那家人似乎也不想管,直到我收拾好出门,那一角仍然那么翘着。
今晚,必须和柳子筠见面了。我已经逃了一节健身课,再逃一次,一定会被我那个勤劳的教练念死。
为了以防万一,我从里到外都做了准备,下班后我还特意刷了牙,化了淡妆。和有过关系的人见面,压力和面试差不多。
柳子筠照例等在产业园门口的马路边,橙色的车停在那儿还挺显眼的,我扫了一圈周围,没看到有同事在附近才快步钻进车里。
不知道怎么跟柳子筠说第一句话,我便埋头系安全带。可惜这个动作实在太容易,怎么拖延,也不过是把几秒拖成十几秒罢了。我暗暗屏住呼吸抬起头,立刻看到柳子筠温柔的眼神。她的眼睛算是她五官里相当突出的一个,占全脸的比例堪称完美。被她深棕色的眼眸看着,我有点失神,慢慢就觉得自己飘在空中。
然后,那双眸子就靠得越来越近。先碰上的是鼻尖,然后是鼻翼、嘴唇、牙齿、舌头,最后是她扶住我腰间的手。
没有亲吻太久,我动了动,算是打断了她的投入。
她随即也离开了我的嘴唇,但没有发动车子,只看着我,能感觉到她有话要问。
我瞟了一眼窗外有没有人在看我们,回过来有几分愧疚,“公司附近,总觉得……”
柳子筠靠回座椅上,手腕搭上方向盘,“你看起来不是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
“确实没什么好在意……”我同意她的话。
“但因为是同性,所以例外?”她问道。
“怎么会!”我想都没想就否认了,我对这世界上种种存在自认都是同样看待。
柳子筠淡淡地回过头,目视前方。我第一次感到她散发出一丝让人僵硬不敢乱动的气息。我默默吞了吞口水,一路都没有多说话。
到健身房,教练迎上来损我喜欢偷懒,我干笑了两声,然后趁柳子筠走远的间隙,我赶紧拜托教练今天别从基础开始了,先教我一个半个能应付实战的诀窍应应急再说。教练开始并不同意,我磨了他几分钟,他勉强点头。
等柳子筠走进训练区,我“乖巧”地待在教练身边,装出一副准备认真训练的模样。
柳子筠向我走了过来,我估计她要和我打一两句招呼,微笑都挂在了脸上。
谁料,她靠近我的一刹,我小腿后部突然被击中,力道之大,我双脚腾空,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虽然训练区的地面铺着柔软而有弹性的特制垫子,但我整个后背还是吃痛不已。
更要命的一点,我第二个着陆点就是后脑,这一砸,已经不是疼那么简单,有几秒我感觉我脑子的运转都出了问题,周围的世界变得扭曲而遥远。
躺在地上实在压抑,我极度想要站起来,根本无法等到后背和脑袋的痛苦完全退去。侧身撑地,我站了起来,脑袋眩晕,眼前黑了一秒。
身前又袭来一阵疾风,我警觉闪开,然后顺势绕到柳子筠后方用膝盖顶了她的背心。她站不稳了,我立刻向前一扑,将她扑倒在地,并跨步坐在她身上,用手肘顶着她的后背。这一系列动作之间,我没有一个动作有时间思考我该不该能不能这么做,我只知道我想喘口气,一切阻碍我喘气的,一切会回击我的,都要消灭掉。
“很好。”被我压在地上的柳子筠说道。
听到她的声音,我顿时过意不去,忙从她身上下去。
“摔到哪儿没有?”我俯下身把手递给她。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拉住我的手。
这样来一次应该能过关了吧,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曾想,她起来以后没松开我的手,反将我拉向她,等待我的是肚子上的一膝盖。
这剧烈的疼痛终于让我意识到这是场战争,不是布施。
我没有捂着肚子哀嚎,而是把这一膝盖还了回去。她猜到了我的攻击方式,提前就躲开了。
躲得好,战争是要带些头脑的。我迅速发动二次攻击……
这堂课,学费大概是白交了,因为我们对战了一整堂课,要不是教练喊停,并且柳子筠也果断地停了手对我恢复笑颜的话,我感觉我能打到天昏地暗,不眠不休。
淋浴喷头下,我把自己的脸正对水流。水流流过身上的伤,受伤的地方一边被热水舒缓,一边发痛。
“今晚播你昨天的稿子。”柳子筠在隔壁淋浴间说道。
我转过身,让自己能够说话,“哦,好……那,要去电台吗?”
“愿意去吗?”柳子筠反问我。
“嗯。没什么不愿意的。我除了上班、写稿也没别的事要做。”我淡漠地回答道。
柳子筠:“生气了?”
“没有。”我短促地否认。
柳子筠:“那语气怎么……”
我:“洗澡不方便说话而已。”
柳子筠:“洗完能说了?”
她那边的水流声顿然停止。
“……嗯。”我回答,没有用力发音,声音应该被我这边的水流声淹没不少。
但后来我还是没有主动和她说话,到了播音室,我自己按照记忆拿起那个机器上的耳机戴在耳朵上,确定可以听到主持人的声音,我便谁也不理地专心地听广播了。
☆、19
同样是恶劣的凶杀案,凶手对死者的眼睛尤其感兴趣,每杀一个人都会把死者的眼睛剜出来留下,那是他最珍爱的战利品。主持人抑扬顿挫地念着我对凶手心理的个人理解,偶尔加一两句话和听众互动。
节目尾声,主持人开始念起通用结束语。我抬起手握住耳机,准备把耳机摘下。
耳机刚刚离开耳朵,肩膀忽然覆上一方柔软,我朝侧上方看去,柳子筠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扶着我的肩膀,眼睛看向玻璃房里面。她向主持人比出一个赞的手势,同时我的肩头也被她握得温热。
我呼吸变得不顺畅起来,怕自己失态,我低下头盯着地面,希望所有工作人员都快点离开。
然而一旦这种想法形成,就会开始觉得所有人都在拖延时间。为什么主持人还在和助理聊天不出玻璃房,为什么整理设备的女孩要先出去做点什么才回来收拾东西,还有那个胖乎乎的男生,他怎么又在约大家一起宵夜……
正绝望,耳旁传来低语,“走了,宝贝~”
我心口突突突突地狂跳起来,然后我就没了魂似的跟着柳子筠走了。
在车上的时候,我缠了她好几次,她开心地笑着,就是不乱来。直到我们一起走进屋子,关上门,她才猛扑了过来。
这一个星期漏掉的事都集合在今晚一起发生了。
凌晨,我躺在她的手臂上,她玩着我的发梢,地上洒了一地的衣服,但我们谁也没有去捡。
“还睡么?”我看着窗户,我感觉窗帘后已经开始有暗光了,“怕是还没睡着就要起床了。”
“你睡吧,到时间了我叫你。”她柔柔地说着。不过我现在已经非常清楚这个温柔的家伙的身体里藏着多么不同的另一面。
“你不睡吗?”我问道。
柳子筠:“不睡,想看着你。”
“又不是看不见了。”我打趣道,“我要是明天就死了,你再这么看我也不迟。”
柳子筠:“你要是死了,我看你的方法就不一样了。”
我:“那时候不过就是具尸体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柳子筠:“也有也没有。”
我:“说话怪怪的。”
柳子筠:“哪里怪了。不过我倒是发现你这家伙说的话不能信。”
我:“为什么?我很少骗人。”
柳子筠:“答应了每天等我去接你,才一两次就不让我去了。答应了要去我家吃饭,结果一个星期不怎么理人。”
我都忘了自己还答应过去她家里吃饭,那时候我俩还没这层关系,天知道我们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发展成现在这样。“明天晚饭我做~当给你赔罪~”
柳子筠摇摇头,“我不想吃饭,想吃你。”
我:“又说奇奇怪怪的话~”
柳子筠:“奇怪吗?我觉得你懂。”
我当然懂,我明白人处于特殊境地的时候会萌生常人无法理解的情绪,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能明白,我只想像常人一样做个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