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管统计一下去和不去的名单,下班前交给我。按理呢……”经理走到我的工位面前,“实习生要去的话,费用公司不承担的。”
承担我也不去,我在心里暗道。
“不过自费也不贵,你好好考虑考虑。”后半句话,经理说得很重。
经理走后,大家竟然出奇地安静,过了一会,才陆续有人离开座位去吃午饭,和以往不同,每个人都是独自离开的,并没有成群结队。
没到明确告诉我不参加集体活动就会被开除的地步,我是不会参加任何活动的,对于我不合群这件事,我并不想改。所以我毫不犹豫就告诉了我的老竞争对手:时间不凑巧,我亲戚那天结婚,去不了。
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挥手驱赶我离开。
这一夜没睡的是我,怎么整个办公室谁都没精神,就我还干劲十足?
呼哧呼哧地又工作了一下午,五六点的时候身体略有点支撑不住,偶尔一抬头会晕个半秒。所以到了下班点,我拎起包就走了,以防谁又来给我发难。进到电梯,我松了口气,谁也没拦我,幸运幸运。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出了电梯也是疯狂赶路。挤进地铁车厢,终于能歇歇了。我拉着扶手,安心地喘着气。
突然,我意识到了问题。匆忙把被我调了静音的手机拿出来,但已经来不及了,柳子筠的未接来电静静地躺在屏幕上。我回拨回去,电话接通,我更加心急,“我不小心忘了要和你一起走,真的是忘了,不是找借口什么的,它就莫名其妙从我脑海里消失了,我下班的时候一点也没想起来……”
柳子筠:“傻瓜~”
我:“……啊?”
“现在在哪呢?”柳子筠的声音听起来依旧轻松。
她没生气?应该没有吧。我暗暗松了口气,“在地铁里……进来了才想起来……”
柳子筠:“下一站是?”
我抬头看了看路线图,老实报上站名,“不过……再见面的话好像有点麻烦……这附近正是堵的时候,我怀疑你都没法把车开上这条路。”
“我走路去找你?”
“那我走路去找你?”
我们同时脱口而出。
车厢广播响起,下一站马上到达,我松开扶手不顾一切地往出口挪。可是等到了出口那儿,我忽然就打了退堂鼓。车厢门打开,跟着我挪过来的人发现我不下车,不少人发出啧声。
“没下车?”在我长时间不说话之后,柳子筠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要不下次吧?”我吞吞吐吐地说道。
柳子筠有个瞬间没有说话,过后她悦耳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也好。”
我们彼此礼貌地挂了电话。她说拜拜的声音还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从她的拖音和迟疑,我好像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她是有点想我的,对么?
傍晚,我坐在敞开的窗边喝蔬菜汁。我照旧没什么食欲,又想清一清身体和心理的垃圾,于是买了一把蔬菜回来榨汁喝。
微风轻盈地吹着,楼下也没人走动,世界一片安静。我喝着喝着就走神了,杵在桌上发呆。
“哇……啊……”没放空多久,刺耳嘈杂的孩子玩闹的声音就扑面而来。
我顿时异常烦躁,立刻起来关窗。刚抓住窗户把手,我忽然想起温月,往她的窗户一瞥,她也站在窗户跟前!这人今天怎么不拉窗帘了?!我本意只不过是想随便看看她那儿的动向,我可不想和她像这样通过窗户面对面地看着对方。
好在这个距离,我们互相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我不再管她。关了窗户,我往旁边挪了挪,尽量不让自己一整个露在窗户那。
话说楼下那群小孩在大喊大叫些什么?看他们围成圈手舞足蹈。我现在也没别的事想做便拿了望远镜确定他们在做什么。
望远镜先照到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他挥舞着手臂乱蹦,好像正在为什么事得意满满。我看向他旁边,这个小男孩蹲在地上,眼神有些发直地看着地面某处。我顺着他的目光移动望远镜。
天!地上有一大两小三只鸟的尸体。毛都被拔得七零八落,大鸟的头还被砸得偏平地几乎嵌入地面,血肉模糊作一团,而两只幼鸟的腹部则各插着一根穿串用的竹签。
放下望远镜,我还能看见几个孩子在蹦跳。要是打开窗户聆听他们的笑声、喊声,甚至置身现场面对他们张大的五官,画面肯定无比生动。不过,我无意观看一场杀戮后的雀跃。
没过多久,矮楼的进出口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温月从那出来走向孩子群,我看她好像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孩子群一窝蜂跑了。
接着,温月回到“案发现场”,弯下腰,拿出一张纸巾铺在地上。
我想了想,出门下楼。去碰一碰吧,要是我到那儿的时候她还没做好善后工作,我可以搭把手。
穿过豁口,我探出头,温月还在那。我迎着她的后背走过去,然后在她身旁也蹲了下去。
她瞥了我一眼,“你也看到了?”边说,她边把用纸巾包好的三具小尸体拿走。
“等等。”我翻开她用来包裹尸体的纸巾,幼鸟腹部的竹签子被她掰断了,但没□□。“你就准备这么把它们埋了?”
“不然呢?”她冷冷地说道。
“死的时候能不能就不要有这些人类的痕迹了。”我看准其中一只幼鸟腹部稍稍凸出来的竹签头,在温月还没反应过来我要做什么的时候,我一下捏紧竹签头,发狠劲往外一拔。竹签裹着血肉整根离开了幼鸟的身体,我仿佛还能听见刺啦一声。
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我又在另一只鸟上重复了一遍这个动作。
“你……”她声音前所未有地发虚。
“走吧。挑块好地方。”我手里握着两根血糊糊的竹签迈出步子。
她过了一会才跟了上来。在埋好它们之前,我们一直没有对话。之后,我们自然要各回各家。
同路的一小段,我问道,“那只笔真是你的?”
“不然是你的?”她回道。
“是你的你就证明是你的。比如,你在哪买的,小票留着没有?或者网购记录肯定在吧?如果不是买的,是别人给的,你就说是谁给你的。”我极想知道她到底从哪弄来的。
“你怎么那么关心一支笔?”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瞪我。
我顿时心虚,“还有你上次为什么不否认我俩的关系?”我胡乱扯了别的话题。
她叹了口气,“世界没你以为的那么安全,请你以后注意点,没事别跟什么人都搅和在一起。”
“你跟我说?”我转向她,“你呢?一个女人和他们混在一起……”
她皱了下眉,转回看着前方,似轻描淡写又似乎有某种坚持地说道,“不要随意评价你不懂的世界。”
“没什么懂不懂的,最多不熟悉罢了。”我回她道。
“走了。”她加快步伐和我分开,我并不清楚她有没有听见我的上一句话。
☆、18
我和柳子筠将近一个星期没见面。直接原因在我,我亲口告诉她一起下班太麻烦,不如各走各的。这话半真半假,我是觉得麻烦,但不是觉得下班一起走这个形式麻烦,而是觉得频繁见面的后果复杂又不可预期,以至于我一闲下来就没日没夜地琢磨这件事,这点让我觉得相当麻烦。
没有约会的日子,我几乎每天都抱着电脑在窗边待三五个小时。
那帮孩子群见到过两次,他们依旧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只不过没再在那个地方屠杀动物了。或许他们转移了阵地,以免再被温月教训。
对面的矮楼昨天还出了场闹剧。早上的时候有人在窗户上贴了两张几乎铺满整个窗户的白纸,白纸上用毛笔写着几个字——此楼不拆,一家不安。我出门上班前,几个一看就不是住矮楼的人在矮楼外拍照录像,看样子像是记者。一会后,矮楼里走出了一伙男女老少。见到记者,他们马上指着楼外的拆字和窗户上的白纸激动地诉说起来。
我没看多久就出门了,恕我直言,即便他们又贴白纸又找记者,他们拿到拆迁款举家住新房的美梦也很难成真。毕竟这几年哪还有钱拆旧盖新,企业倒闭,股市崩盘,人人勒紧裤腰带过活,这些事早就无暇顾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