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片刻,商陆突然“扑哧”一笑,坦然道,“七爷,踹得好!真的,你做了我一直想做又不敢的事。”
宋言真朗声一笑,“为什么不敢?往后谁敢碰你一下,叫檀桓往死里打,打死了我去收拾。”
“好啊,我可记住了!”
宋言真把她送回卧房后,又让钱庄的掌柜请出去了,他还要忙生意上的事。大约过了两个时辰,商陆身上的麻药劲儿才完全散去。
葬礼很简陋,好歹也算了却一事。重归于世后的这几日,商陆每晚辗转反侧,熬到天明才能睡一会儿,今天再也吃不消,用了晚膳之后便早早地睡下了。
过了亥时,宋言真又回了燕喃阁。
“姑爷……”守夜的檀桓惊呆了,他俩可是分居了好久。
宋言真坐到床边,看着榻上熟睡的人。陈淅的容貌挺好看,只是平素总张牙舞爪,此刻安安静静地睡着,他觉得倒是柔顺可爱多了。
宋言真掀开被子躺床边,打算靠着看会儿书。
檀桓眼疾手快,立刻拉上幔帐,熄了灯。
“诶——没让你熄灯!”
“夜深了,姑爷早点休息。”
“……”
宋言真脱了外袍,躺进被窝里。商陆睡得迷糊了,她翻了个身来,自然地就抱住了宋言真。她不知自己抱着什么,只觉得很暖和,便抱得更紧些。
“陈淅。”
“嗯……”
“喜欢抱着七爷睡?”
“嗯……”
她从鼻子里哼出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宋言真心软了,“那你怎么老是跟七爷吵架?”
“……”
她不吭声了,宋言真轻轻掐她的脸,“你倒是狡猾,这时候就不吭声了?”
第二天早上,一声女人的尖叫声打破了燕喃阁的平静。
“啊——”商陆尖叫着,猛地推开抱着她的宋言真。
宋言真被她吵醒,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她昨晚明明是自己主动抱上来的,这时又一副被人非礼的样子,让他心情突然有点毛燥,“你瞎叫唤什么?”
“嗯……对、对不起,我睡相不好,昨晚必是打扰七爷了。”
“知道打扰七爷了,还不赶紧去给七爷煮碗粥?”
“七爷想喝什么粥?”
宋言真本是随口一说,倒没成想她答应得快。“你的意思是,你还会煮不只一种?得了吧,你能把米煮熟就不错了。”
商陆想起了,自己现在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陈淅。敷衍道,“我可以学着做。”
商陆真的起床去煮粥,一来她想感谢宋言真替她说话,替她踹了那一脚,二来她以后还要求他办事。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现在没必要在乎脸面,办正事要紧。
宋家有一个大厨房,各房也都各自有自己的小厨房。她走进小厨房,负责三餐膳食的下人们都吓了一跳,齐刷刷跪了一地。
陈淅素日待下严苛,脾气又暴躁,下人们见了她都躲着走。她这一突然出来,下人们如临大敌。
一个婆子挤出笑脸来相迎,“夫人,您怎么还亲自到厨房来?”
檀桓吩咐道,“你们只管做事去,夫人要给七爷煮粥。”
煮好一锅粥,商陆盛了两碗。看着两碗晶莹剔透的燕窝,商陆突发奇想,把一碗中的燕窝都挑了出来,放进另一碗中。
檀桓看着这一幕,露出了欣慰的笑,小姐终于开窍了,知道心疼人了。
回了卧房,商陆招呼宋言真,“七爷,我煮了燕窝粥。”
宋言真已梳洗妥当,坐到桌边,看着他面前的粥,“燕窝粥?那燕窝呢?”
他看了一眼她的那一碗,“我说陈大小姐,过分了吧?你是不是把我这一碗的燕窝都挑去了?”
“才没有呢!七爷,快趁热喝。”
檀桓默默叹气。
燕窝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她不是贪嘴的人,前世怀着孩子时,她想给孩子好的。
人一旦有了机会,就想加倍地弥补缺憾。
前世总是被人抢走的东西,现在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再也没人敢抢她的燕窝。她带着报复的情绪,将宋言真碗里的都挑到自己碗里,把一碗燕窝粥喝得干干净净。
“好喝!”
商陆大约能体会了,三姨娘柳庆茹为什么总要抢走她的燕窝。未必是她多喜欢那东西,她大约就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不管是什么。
趁着宋言真喝了她的粥,商陆催问他找林沅一事。“七爷,你给林沅大夫写信了吗?”
宋言真白了她一眼,“燕窝都不给我喝,你还好意思问我写没写信?”
这几日相处下来,商陆大约也知晓了一点他的脾气,他就是吃软不吃硬的。
“七爷,告诉我嘛,到底写了没有?”
“写了写了,给她京城家中与吴州的药铺都送了信。”
“大约何时才能有回音呢?”
“看缘分。她要是既不在京城又不在吴州,那就难说了。”
这时,定风从外面回来,禀报道,“七爷,袁二姨娘的娘家来人了。现下,他们一家人一同跪在三爷家门口,求着三爷收回成命。初鄞少爷有点心软了,也帮着向三爷求情。”
商陆听着觉得来气,宋初鄞真是个没主见的废物。
“走!檀桓,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去瞧瞧这一出苦情戏的结局如何。”
☆、第六章 看戏
“你看你这幸灾乐祸的嘴脸。”宋言真奚落她。
商陆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又不是别人逼着她犯错的,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从她犯了错的那一刻起,就怨不得别人围观唾骂!”
“陈淅,你上火了,你应该吃点黄莲败败火。”
“要你管?”
“要我说,光是看热闹,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俩来打个赌吧,就赌袁氏今天会不会被赶出去。”
“行,我就赌她今天一定会被赶出去。”
“你赌她被赶走,那我赌她会留下来。”
“赌什么?”
宋言真想了想,“要是你输了,你就得放下大小姐的身段,给我当三天的贴身丫鬟,随侍左右,听候差遣。”
“若是你输了,你就要帮我找出下毒凶手。凡与此凶杀案相关的事宜,都要对我知无不言。”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她的死?”
“因为我内疚嘛,我不是说我讨厌她吗,还让人收拾她,我恐怕是真的和她的死脱不了干系,所以我才想找出下毒的凶手,替她报仇。”
换作真正的陈淅,商陆觉得她不仅不会有一丝愧疚,还会极力与她的死撇清关系。话说回来,即便真的有人为了攀附陈家而害死她,又有谁会得罪陈家替她主持公道呢?
“好,一言为定。输了可不许赖账!”
商陆与袁氏的恩怨有二:一是袁氏信口雌黄,诋毁她苛待侍女,二是偷了她给孩子准备的长命锁。
搬弄是非泼脏水一事,她姑且可以不计较,可偷走她的遗物,实在地伤害她的舐犊之情,要是袁氏被轻纵了,她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不过,商陆也有一些顾忌。出殡的当天,她为了尽快找到长命锁,顶着陈淅的身份发了一通火,当时的愤怒全写在脸上了。如今,她稍稍能冷静一些,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把仇恨太表露在外,以免打草惊蛇。
三爷宋言则住的小楼,隔着锦鲤池与燕喃阁遥遥相望。锦鲤池中有一小亭子,正是看热闹的最佳去处。
他们到了小亭子里,果然就瞧见三爷家门口跪着袁氏与她的父母。宋初鄞的正妻柳庆萦、小妾柳庆茹与曲莲三人,连带她们的侍女,都在一旁看好戏。
“妾身再也不敢了,求三爷饶命——”袁氏每求饶一声,就磕头一次。她的额头都磕破了,鲜血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凄惨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宋言真坐下,吩咐定风,“去备些茶点来。”
他又招呼商陆,“坐,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商陆揶揄道,“分明你比我还幸灾乐祸。”
过了一会儿,三爷宋言则一房的管事丫头鹿竹从屋里出来,训斥道,“三爷说你吵死了,让你收拾东西赶紧滚——”
袁氏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抓住了鹿竹的衣摆,“鹿竹姑娘,好姑娘,你行行好,求你替我传个话给三爷。我真的知错了,求他饶过这一回,就这一回!”
鹿竹刻意往后退了一步,扯开自己的衣摆,“你别讨没趣了!三爷说一不二,你居然带着你爹娘跪在这儿,分明是让三爷的脸难看。我若是你,干出这等邋遢事,便早早地自己滚蛋了,省得连累家人一块儿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