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望面色慢慢平静下来,显然,宋言真的话太有说服力。
商陆不愿叶子望为她走了极端,也不能再不明不白地死。她道,“关于害死她的毒药,七爷已经有一些眉目了。”
“真的?”
商陆点点头,“嗯,七爷说这种毒药叫一滴香,一滴取人性命,尸身不腐,还会慢慢透出香味。这毒价格不菲,而且要有门路才能买到。七爷,对吧?”
“嗯。”
叶子望看着宋言真,“七爷还知道什么?”
“知道不少。不过,你给我下毒挟持我,我没心情说。”宋言真一脸有恃无恐。
“我没有下毒,只是令人手脚无力的麻药。七爷,还望您告知一二,叶某愿做牛做马报答大恩。”
叶子望拱手行士人礼,态度极虔诚,搞得宋言真还不好拒绝了。
“你可知江南名医庚桑隽,这药便是他的杰作。庚桑大夫悬壶济世,素有名望。这药炼制之初,并不是用做毒药害人,原是他心爱的女子早亡,他为了保存她的尸骨,才研制出这药。会炼制这毒药的,除了庚桑大夫,还有他座下唯一的女弟子林沅。庚桑大夫虽是首创,但他只制过一瓶,如今世上留存的,都出自这位女弟子林沅之手。”
顿了顿,他接着道,“庚桑大夫的心上人喜欢兰花,故而他炼制的一滴香便是兰花的香味。林沅其人天性活泼好学,从师父那儿得了炼制之法后,又调制出了数十种香味。她炼制这药不为卖钱致富,纯属兴趣,所以每一种香味只一瓶,每瓶独一无二,皆有迹可循。”
商陆忍不住用崇拜的眼神看了看他,“七爷,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林沅跟我说的。”
“你认识林沅?你怎么不早说?”商陆心中激动万分,奈何刚刚服了麻药,动弹不得。
宋言真白了她一眼,“你又没问,我跟你说不着。”
“七爷,你能不能找到林沅?”
“不好找,我也好久没她的消息了。去年有一个扬州富商,死了个宠妾,求她制这药,对她的态度不太好,她一怒之下,炼出了一瓶葱香味的,那富商现在还在四处追杀她。哈哈哈哈哈哈……”
宋言真被自己讲的故事逗乐,笑得春光灿烂。檀桓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尽力憋着。
笑罢,宋言真收敛了笑声,“罢了,话都说到这儿了,七爷我再吃点亏,给你们写封信。能不能联系上林沅,就看你们的造化。”
商陆突然隐隐担忧起来,她的尸身会透出什么香味。
“七爷,你说尸骨会透出淡淡香味,那需要多长时间?”
“若是人死之后由外注入尸身,十天半月左右,若是生前口服摄入,这个过程便会加速。”
他说完这话,所有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突然,宋言真站了起来。“行了,不陪你们演戏了,我要回了。”
叶子望大吃一惊,“你……你没喝刚才的酒?”
宋言真不答,叫上定风往马车方向去。
商陆对叶子望道,“叶公子,此事需从长计议,你千万不要冲动。”
“知道了。”
宋言真已经走到马车边,喊道,“喂——你们俩,还不赶紧走?”
檀桓正要扶起商陆,突然灵光一闪,“奴婢手臂扭伤了,不能使劲。姑爷,您能不能抱小姐上车?”
“啊?”商陆一脸不信,心想,能不能别给她找事。
“麻烦!”
宋言真嘴上不愿,但还是返回来,把商陆轻轻抱起来,爬上了马车车厢。宋言真与陈淅本是夫妻,自然不避讳,可对商陆而言,他可是完全陌生的人。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横抱起来,她浑身僵硬不自在。
到了车上,宋言真轻轻把她放座上,“檀桓,你来扶你家小姐。”
檀桓道,“奴婢帮定风驾车,小姐就拜托姑爷啦。”
宋言真:“……”
马车慢悠悠往回走。商陆浑身无力,倚靠着宋言真的胸口,马车碾过土坑摇晃得厉害,商陆被晃得往下滚,宋言真赶紧扶住她的手臂。
“定风,能不能稳一点?”
“七爷,这路太坎坷不平,实在没法。”
檀桓偷偷听着里头的动静,露出一脸慈祥的笑。
商陆道,“七爷,其实你也想知道凶手是谁,对吧?你今天跟来,是想确定尸身葬在何处,过几天再来确定尸身透出何种香味。”
“哦?”宋言真看了她一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第五章 辞旧
看得出他暂且不愿多说,商陆也就不再多问。她现在也算是知道了,宋家的大事小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马车回到了宋府。马车还未停稳,商陆隔着车厢便已听到了喧哗之声。
“我闺女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惨死在你们宋家府上,你们就给五两银子,就想把我给打发了?宋家一顿饭都不止五两银子,这是打发要钱的呢?不可能!这事儿没完!”
商陆听到了她那个赌鬼父亲叶士仁的嚷嚷,感觉格外刺耳。仿佛她借用陈淅这个身份遮起来的自卑、难堪,都被这嚷嚷声又撕扯出来,暴露在了人前。
宋家看门的小厮将他拦在门口,不耐烦地打发他,“得了吧,你还嫌少?给你五两银子,还是初鄞少爷开了口,要是换了三爷,一个子儿都没有!”
叶士仁冲撞看门小厮,想闯进去,“让我进去!我要见宋初鄞!好歹我也是他的岳父。再说了,我女儿好歹还怀过孩子呢,她肚子里的是宋家的骨肉,怎么也不能只是五两银子吧?”
看门小厮费力拦着他,骂道,“嘿!你个泼皮无赖,你算个什么东西?吴州知府柳继洋,那才是我们初鄞少爷的岳父。赶紧拿了银子滚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你再赖着不走惹怒了主子,连这五两银子都没了。”
此时,宋言真抱着商陆走下了马车。
叶士仁听到这边的动静,眼看硬闯不进去,而马车上下来的人衣着华丽,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主子,便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凑了上来。
“哎哟,这位爷,这位夫人,留步留步……”
眼看他就要扑上来,商陆吓得本能地往宋言真的怀里缩。
宋言真可不是好脾气的主,有人靠近他,他抬腿一脚踹了过去,啐道,“什么脏东西,也敢来宋家碰瓷?”
叶士仁被踹倒在地,索性赖在地上不起来,“哎哟喂!打人啦——都来看看呀,宋家打人啦——好痛啊,我的腿被踹断啦——”
他在地上翻滚着,想爬过来扯宋言真的衣摆。定风立刻抽出长剑,挡在主人面前。
“杀人啦——救命啊——”叶士仁叫喊得更大声了。
定风骂他道,“我说,老泼皮,你还不赶紧滚!”
“我的腿被你们踢断了,你们得赔我药费。二十两!不然我就去报官——”
商陆一贯知道这个酒鬼父亲的德行,她前世的悲剧都是由他而起,没想到,她人都死了,这个父亲还想榨干她最后的骨血。想到这里,她心里的憎恶就不由自主地增长。
宋言真问道,“打断一条腿,就要赔二十两?”
“不错!不讲价!”
宋言真道,“定风,给他五十两,两条腿一起打断,我要听到骨头断的声音。”
“你、你怎么敢……”
宋言真冷冷喝道,“动手!”
定风得了令,立刻吩咐看门的小厮,“快去帮我取一根棍子来,要手腕这么粗的,不然太细了可打不断骨头。”
叶士仁何其不要脸,眼看形势不对,遇到了硬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求饶道,“大爷,饶命!小的知错了。小的这就滚,这就滚了。”
宋言真教训的是她的父亲,可是,商陆觉得身心愉悦,心里的阴霾也吹散了不少。
告别了过去,才能拥有未来。
宋言真抱着商陆进了大门,一边往燕喃阁走,一边问她道,“刚才躲什么?”
“呃?”
“我在,还能让你被谁碰到一块衣角?”
他这话说得极霸道,像极了护食的大狼狗,商陆的嘴角忍不住上翘。即便宋言真和夫人陈淅关系不好,在外面他也尽到了一个丈夫的职责。
余光瞟见怀里的女人嘴角上扬,宋言真道,“你想笑就笑,偷偷摸摸做甚?”
商陆立刻收敛了嘴角,“才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