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湲完全震惊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涩地道,“夫人之言,蒋湲没有反驳的余地,可是夫人难道当真不怕吗?”
“湲表妹无需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今日这事,世子爷全权处置,我不会过问。若能平安无事,那是蒋溶的造化,若果真有个好歹,也是她自作孽,与人无尤。莫要再拿什么和善贤良的名声来压我,我不是侯夫人,不在乎这些。”
“对我而言,想动我的孩子,那便是不共戴天,换了谁,都是一样。”
裴锦箬说这一番话时,语调沉冷,没有提高一度,却让人,冷到了骨子里。
没想到,裴锦箬明明什么都看得通透,却还是这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蒋湲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抽尽了一般,完全瘫软在地上。
裴锦箬目光从她身上掠过,“湲表妹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去求求真能救蒋溶的人吧!”
蒋湲骤然抬起双目,往裴锦箬望去。
裴锦箬的神色却还是波澜不惊的沉静,“不是湲表妹自己说的吗?你们是应侯爷之邀来的靖安侯府,侯爷定然会护你姐妹二人平安无虞。”
待得蒋湲走了出去,裴锦箬却是望着关上的隔扇发了会儿呆,这才问道,“嬷嬷,可知世子爷在何处审讯?”
“应该是在流响院。从昨夜起,流响院就和咱们池月居一般院门深闭,早前,溶姑娘也是被带进了流响院。”
裴锦箬点了点头,叹息一声道,“嬷嬷,让厨房做碗汤给世子爷送去。”
袁嬷嬷愣了愣,然后低声应了“是”,夫人方才嘴上说得强硬,却哪里能真拿世子爷的前程作赌?
世子爷虽只是个表面看来鲁莽,实际心有成算的,但此事涉及到夫人以及腹中孩子,若他果真关心则乱,乱了心绪,一时被情绪所左右,做出什么糊涂事来,那就追悔莫及了。
一碗汤,世子爷自然便会想起夫人,顾及分寸。
流响院中的一间厢房,被临时改成了刑讯室,门窗紧闭,屋内光线昏暗无比。
蒋溶缩在角落,浑身抖若筛糠,拼命捂住双耳,不去听那一声声凄惨的叫声。
偏偏,却有人不让她如愿。
“去!将表姑娘的手拉下来,那丫头是代她受过,她这个主子如何能不听着,看着。还有,那里太远了些,请表姑娘走近些看。”燕崇坐在暗影处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打,语调平淡的好似只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一般。
边上立着的洛霖立刻拱手应了一声“是”,便是上前去,拉扯起了蒋溶。
蒋溶却是一边挥开洛霖的手,一边嘶声尖叫起来。
燕崇眉心一蹙,洛霖更是没了耐性,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揪住蒋溶的手臂,便将她半拖到了另一边临时支起的刑架旁。
蒋溶猝不及防抬起头,便是吓得疯了一般,又是尖叫起来。
那刑架上用铁链拷拴着一人,被半吊在半空中,浑身上下的衣裳都裂开了口子,透出血痕来,尽是被鞭子抽裂的。最要命,还是手臂上泛出焦味的烙铁印,那条手臂软踏踏的,没有半分力气,就连指尖都是一遍殷红,因着,指甲也是被拔下了一片……
“啊!”
又是一声尖叫,蒋溶扭身便是连滚带爬想要逃离,那是豆蔻,她的贴身侍婢,却不过转眼,便成了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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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7章 饶过
她如何能不逃?
眼前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像是一场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的噩梦,会不会……下一个,便轮到了她?
奈何,面前一道黑影,无声无息挡住了她的去路。
入目,是一袭紫红色的袍角,上头玄色暗绣的流云腾绕,她缓缓抬起头来,却撞进了一双毫无温度的黑眸中。
“表妹这是要去哪儿?好戏尚未开场,表妹可不能离开啊!否则,就太可惜了。”
燕崇嘴角斜斜勾着,笑得那叫一个灿烂,这般俊美无俦的面容往日里看着,只怕就要心跳加速了,何况,这还是蒋溶头一回靠世子表哥这般近,可此时,望着燕崇,蒋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流窜到四肢百骸,让她不由自主地,便是战栗。
蒋溶浑身抖得厉害,匍匐在地上,拼命磕头道,“表哥,表哥!世子表哥!我错了……我错了,你饶过我,求你饶过我!”
“表妹这是怎么了?”燕崇一脸疑惑,“表妹方才不还说,做这一切,都是因为喜欢我吗?既是如此,又为何怕成了这样?怎么?我在表妹眼中,就这么可怕?”
轻飘飘的话语落在耳中,蒋溶只觉惊悸。
“我不敢了,表哥!我真不敢了,是我痴心妄想,我不该,也不够格喜欢表哥你。更是我猪油蒙了心,不该对表嫂,对世子夫人动了坏心思……表哥!你饶过我这一回,我保证,再也……再也没有下一次了!我立刻回家去,再不在侯府逗留。”
蒋溶说着,已是涕泪横流,“表哥,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表妹,看在故去的永安姨母的份儿上,看在陛下的份儿上,求你……饶过我这一回吧!何况……何况,世子夫人不是没有大碍吗?表哥就……啊!”
蒋溶方才哭着说那番话时,燕崇一直便只是双手环抱胸前,静静听着,面上神色沉凝,看不出喜怒。
但听着这最后一句,眉心却是蓦地一蹙,蒋溶反应过来时,便觉得衣领一紧,燕崇已是俯身逼近她,一双眼,恍若恶狼一般,将她紧紧盯着。
“你的意思是……因为没有造成什么太坏的后果,所以,你犯的错,就可以轻易地一笔勾销了?”
这语调清幽得很,但蒋溶哪怕是再蠢也是听出了这当中的危险,抖颤着双唇道,“表哥……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误会……是误会……”
“既然是这样……”燕崇一扯嘴角笑了,“那我便送表妹一点儿礼物吧!你选一样,是眼睛、手指,耳朵,或是……脸……”燕崇每说一个地方,那目光就从那地方掠过去,凉意幽幽,透着莫名的寒意。好似被阴毒的蛇腹攀爬而过一般,让蒋溶浑身打起摆子来……
燕崇却是冷冷一哼,揪紧蒋溶领子的手一松,蒋溶便是瘫软在地上,燕崇在高处,冷冷俯视着她,“来呀!帮着表姑娘松松筋骨,让她自个儿选个地方,来这儿一遭,怎么也该留点儿纪念才是。”
“不过,记着,怎么也是我的表妹,只要别伤了她的性命,这样的小错,想必表妹定是宽宏大量,不会介意的!”
“啊!”蒋溶听清楚了,有那么一瞬的不敢置信,待得反应过来,却是再也冷静不了了,尖叫了一声,便是扑了过去,紧紧抱住燕崇的脚。
“表哥!我错了!我该死,我知道我该死,可表哥……表哥饶了我!饶了我!我立刻去向世子夫人赔罪,表哥!”
却已是晚了,燕崇只是冷冷睇她一眼,抬腿,便是将她扫到了一旁,转头很有些不耐烦地对那几个手下道,“动作利索点儿。”
“不!表哥……”
正在这时,房门处骤然有了动静。
燕崇皱紧眉心,一双眼,便是如利箭,往那隔扇处扫去。
门“吱呀”一声轻启,常茂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世子爷息怒。小的也不想来搅扰,只是方才,池月居来人,奉了夫人的命给世子爷送了汤来,这汤……还得趁热喝吧?”
目光落在常茂手里捧着的那只白瓷汤盅上,燕崇的眉心还是攒着,但目光中的锐利却是悄悄敛起了些许,“端过来吧!”
常茂悄悄松了一口气,自己硬着头皮来这一回是对的,在世子爷这儿,果然也就夫人有特别待遇。
因为一碗汤,房内的气氛稍稍和缓下来,蒋溶跌在地上,亦是不敢出声,死死咬了唇,紧盯着燕崇,却只敢无声地淌泪。
燕崇坐回了方才坐的那张椅子,常茂将汤盅放下,又取了带来的空碗,盛了一碗汤送到了燕崇手里。
淡淡的药味萦绕鼻端,燕崇用勺子拨了一下汤里的药材,他怎么说,也是庄老的徒弟,虽然不精于此道,但药材还是认得几味的。
这汤里,当中有一味药材,是远志,宁神静气的。
燕崇不由勾唇笑了笑,将那碗汤一饮而尽。
几乎是算好的一般,正在他用软巾擦嘴时,门外,又有动静,隐约听得有跫音往这处靠过来,听得外边儿的人恭声称呼“侯爷”,燕崇眉梢一挑,朝着地上的人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