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要出发吗?”她皱眉问道。
徐蓁蓁点了点头,“说是这件事昨夜便已说定了,只是,未曾对外宣扬,只有陛下和两位国公知道。两位国公连夜布置,如今,一切已是就绪。方才,燕二哥与几位殿下都已经抽了签,得了地形图,如今,就等着挑好了人和趁手的兵器,就要出发了。”
话未落,却见裴锦箬已是转头奔了出去。
她一愣,忙叫一声,“你着什么急,等等我啊!”然后,赶忙追了出去。
皇帐前,已是热闹非凡。
燕崇与荣王他们怕是已经各自选好了人,站成了一列,各自的臂上,都绑着不同颜色的汗巾。
裴锦箬一眼瞧见了燕崇,只是这样的境况,她也没有办法靠近,何况,几乎在她刚刚站定之时,皇帐前,军令一出,他们便已是带了自己的人,策马而去。
裴锦箬只能看着方才燕崇离开的方向,还未散尽的烟尘滚滚,忧心地蹙起眉来。
“你这是担心燕二哥?”徐蓁蓁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来,与她一道望着那处,有些戏谑地笑道,“放心吧!不过就是一场比试,能有什么事儿?”
裴锦箬却实在难以按捺胸口不安的狂跳,“陛下这是要考校几位皇子,偏偏,这样的事儿,燕崇却是卷了进去。”
徐蓁蓁听到这里,笑容也是微微一敛,她们都是在这个名利场中长大的,即便再怎么天真无邪,有些事情,却也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敏锐。
只是,徐蓁蓁哪怕心里也有些不安,却也不好说什么,抬手拍了拍裴锦箬的肩头,道,“放心吧!陛下开的口,又有陛下看着,不会有事的。”
究竟如何才有了今日这场比试,谁也不知道。陛下的用意又是什么,更是君心难测。
她是为燕崇不安,尤其是在昨夜的那个梦之后,只是,她又有什么权利,什么资格不安?说到底,今生,他们什么也不是。
“徐二姑娘!裴三姑娘!”正在沉吟着,骤然听得身后一声唤。
徐蓁蓁和裴锦箬回头望去,却都是一惊,“魏公公?”
在跟前,和煦望着两人微笑,躬身行礼的,可不就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魏俨么?
“魏公公有什么事吗?”徐蓁蓁笑着问道。
就算她是徐国公府的宝贝疙瘩,却也有些够不着眼前这一位无事招呼的分量,多少人暗地里瞧不起这些阉人,可在他们面前,却又不得不敛起狂傲的姿态。
------------
第178章 迁怒
魏俨的笑容不变,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只手中拂尘轻轻一挥,垂眼道,“裴三姑娘!陛下有请。”
陛下……找她?
裴锦箬惊得瞳孔一缩,蓦然回头望向身旁的徐蓁蓁,见她亦是惊得眼都瞠大了。
心下惶惶,可是,圣命传唤,却哪里由得你说不?
裴锦箬跟在魏俨身后,一步一挪,进了皇帐。
帐内光线略暗,裴锦箬随在魏俨身后,一路低头向前,直到魏俨停了步子,往上方行礼,她才屈膝跪下,“叩请陛下圣安。”
“起吧!朕请你来,你便是座上宾,用不着太过多礼。”上首响起永和帝还算得和煦的嗓音。
裴锦箬谢恩起身,却不敢托大,更不敢四处乱瞄,只是低眉垂首,束手而立。
“你会下棋吧?”永和帝问。
“回陛下的话,黑白之道,臣女实在只是略通。”
这话倒不是谦辞。
“无妨!朕只是闲着无聊,你陪着打发时间,手谈一局吧!”上首,永和帝广袖一挥,语调虽平和,却不怒自威。
想要陪你打发时间的人多着呢,你何必挑上我?裴锦箬心头腹诽,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恭恭敬敬应道,“是。”
便是被魏俨引着上了前,敛裙在永和帝对面坐了。
“既是棋艺不精,便由你来执白吧!”永和帝有些慵懒地靠在身后的椅靠上,手轻轻捻动手边棋盒中的棋子。
裴锦箬的目光不小心瞄见那拇指上光滑玉润的白玉扳指,略作沉吟,这才低低应“是”,取了一颗白子,小心翼翼,放在了一角。
永和帝也很是随性地落着黑子,疏疏落落连着下了几子,他都是一言不发。
裴锦箬非但没有半分放松,心弦反倒更是紧绷起来,恨不得直截了当地问他找她来究竟何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只是,对面的人,却是大梁的皇帝,一张嘴,便可生死予夺,她哪里敢?只能生生忍着。
“你倒是个沉得住气的。”就在裴锦箬已经是浑身冷汗的时候,永和帝终于开了口,这话,听上去,好似称赞,可裴锦箬却是半点儿不敢掉以轻心。
“你两个兄弟,朕也见过,大的一个,学富五车,端方持重。小的那个,也是天资毓秀,可圈可点,别的且不说,就看你们几个儿女,朕也有些羡慕你父亲了。”
“臣子之家,皆是仰仗皇恩,中人之姿,不敢当陛下这般赞誉。”裴锦箬忙垂首答道。
“你也不要过分谦虚了,你若是不好,又如何能引得朕的儿子、外甥,一个个的,都为了你,神魂颠倒呢?”永和帝明明还笑着,却是话锋一转,扔过来一柄刀锋。
裴锦箬脸色一白,哪里还坐得住,连忙便是敛裙下了地,伏跪在地上,“陛下此言,臣女实不敢当。”
永和帝低眼看着她的头顶,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话语里听不出喜怒。
“你可知,就在昨夜,朕的福王向朕讨要你,想要纳你做个侧妃?朕倒是不知,你是何时入了福王的眼?”
裴锦箬心下一“咯噔”,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幺蛾子会出在福王身上。可是……她犹豫了一下,知子莫若父,永和帝未必不知他这个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但都说癞痢头的儿子,还是自己的好。只怕永和帝再怎么的贤明,在这样的事上,还是与天下父母一般无二,自己的儿子不会错,错的,都是别人。
心里略作沉吟,裴锦箬还是硬着头皮道,“臣女至今,也不过与福王殿下有过一面之缘。就在正月初一,大相国寺中见过一面而已,也仅此一面,臣女自问,并未有任何僭越出格之处,实在不知福王殿下为何……总之,臣女问心无愧,还请陛下明鉴。”说着,已是重重将头磕在了地上。
“好一个问心无愧。”永和帝低低笑起来,“你只怕心里在腹诽朕明知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还一心偏袒吧?”
裴锦箬背脊一僵,不敢开口,却已是汗透衣背。
“若只是这一桩,朕也不会请你来一趟了。”
裴锦箬心下一紧,还有?
“福王是当众求朕应允此事,彼时,晙时也在场。”
永和帝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是让裴锦箬如堕冰窖一般,周身都泛起凉来。
燕崇听见了,以他的脾气……
“今日的比试,是朕的主意,早在定下三月春猎时,便已拟定。朕虽正值壮年,可也是时候开始培养国之储君了。而我大梁,马背上得来的天下,边关未靖,失土未收,作为未来的一国之君,不可坐享其成,是以,朕才与老英国公和徐国公定下此事。”
裴锦箬起先不懂永和帝为何特意与她说这个,只是,越听,心下却越是泛凉。
永和帝的子嗣比起寻常帝王来说,实在算不得多。成年的几个皇子,便也只剩荣王、福王、宁王、穆王,另还有两个小皇子,不过才总角之年。
不管福王有多么的荒诞,他也是皇嗣,有争夺皇位的资格,此次比试,有他一份,便足以说明一切。
另外,更要命的是……
“朕想你是个聪明的,想必也是听明白了。既然,这回比试,朕是打的这个主意,原本,便没有晙时什么事儿,可他却也去了,你当为何?”
裴锦箬哪里还说得出话来,鬓角一颗豆大的汗珠,倏然滑落。
“他当众请允,这桩事,朕拦不下,也不能拦。不管是朕的儿子,还是朕的外甥,都要有担当,自己揽的事儿,好赖,都自己背。”
“不过,朕想着,这件事,怎么也与你有些干系。朕在这儿坐立难安,没有让你独自在一旁逍遥的道理,所以,便请了你来,哪怕是煎熬,你也陪着朕,一处煎熬。”
到此时,永和帝的语调里,终于是透出了两分迁怒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