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唐书玮的话,梁婉容的眼眸湿润了。她踌躇地点了点头,心里想:冲喜和道人全是为给上官黎治病而才取的手段。倘若真能起到疗效,可就是上苍庇佑了。只是,单单冲喜倒也不难办,但道人驱魔不是没请过,那老禅师的能耐未必有好效果。
梁婉容返回山庄将上官黎唤到一起。在上官黎的房间里,梁婉容将心中的苦衷告诉了他:“黎儿,妈所做之事,完全是为你着想。民间有冲喜消灾的传说,听说甚为灵验哩。你已经二十五岁,已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仅管妈知道你心里憋屈难过,但是,人总要面对现实。一年来,你的遭遇和波折,深深刺痛了我们的心。我们不能为你做什么。我们会尽我们所能,为你的人生,为你的钱途全盘谋划。我们的意思是要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找个趁心如意的媳妇,早些成婚。也许这样,你的病会更快、更好的康复。”上官黎坐在一张颠簸移动的竹椅上,身体随之摆动、摇曳。上官黎静静聆听,心里荡漾着一波轻漪之澜。上官黎望着母亲梁婉容,她的双眸和眉宇间愈发苍老。在上官黎的潜意识里,明白结婚可能对他的重要性。可上官黎觉得对于婚姻,竟份外遥远、份外恐怖、份外牵强。若说真有一场钟爱的婚姻,能使他从彻底失败的人生里挣扎出来,那他还有何顾忌?他走过荆棘、泥淖之路,他已被折磨得疲惫不堪。
上官黎板着手指,咬着嘴唇,他没有朕重表态,因为在他心里为另一个人愁琐。那就是一直陪伴他度过最艰难、最痛苦日子的我。在他看来,我的美丽、我的袒城、我的固执、我的清纯,已深深折服了他。也许是上苍在冥冥之中暗示,他的心在向我靠近。“妈妈,我已觉离不开淑茵。”上官黎望着梁婉容,说了一句掩藏在心里许久的话。梁婉容微笑的脸庞瞬时凝固,以为是上官黎弄错了,遂铮铮地问:“你,你在胡说什么?妈妈没有听清楚啊。”上官黎好像暴风雨中一株栎树,冲锋以前的一个士兵,一狠心,抛出了内心真实的话:“我是说,我喜欢淑茵。”梁婉容望着上官黎,风流倜傥,剑眉朗目,乃香墅岭万贯家资的继承人。他怎么能说出这么荒唐而不理智的话呢?梁婉容的心猛然一揪,“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你是在开玩笑!”不料,上官黎又一次受到了刺激,突然拼命摇头,捶胸顿足。梁婉容吓坏了,蹲下身来开导上官黎。“儿子,你怎么了,怎么了?是妈妈不好,伤害了你。妈妈会考虑,会考虑的。”梁婉容放声大喊上官仁,又给上官黎找来一堆药丸。上官黎吃过了药,渐渐平静。梁婉容为防止他病情复发,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上官仁闻声而来,看见上官黎仰躺在床上,梁婉容轻握他的手。“出了什么事?”他问道。梁婉容抽泣几声,揩净眼眶里的泪珠,然后,走出上官黎的房间。上官仁随她走出来,两人伫立门外的长廊上。“你知道黎儿对我说了什么吗?”梁婉容抹着眼泪,说:“他告诉我,他喜欢淑茵。这……这简直荒谬,简直是无稽之谈!”上官仁登时一惊,一脸错愕地望着,悻悻地说:“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他的病还没有完全康复,最好不要提婚事。”“我知道啊!但是,”梁婉容吞吞吐吐地苦笑一声,“我是为了他的病才这样考虑的,也许结了婚,冲个喜事他会完全康复。”“这些事等过一阵再提。”上官仁痛苦不堪地抿了抿嘴唇,“我要回公司,北方一家制衣厂订购我的货,需要处理一下。”
上官仁忧心忡忡地走回公司,撞见两个勤杂工搬着几盆艳丽芬芳的花,正要放进公司里。上官仁问:“为什么摆放这些花?”勤杂工回道:“先生,这是王主管的意思。”
上官仁拖着疲乏的步伐,走进办公室,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方案。北方制衣厂需要布料,但不能一次性支付货款。仅管他不担心出现欺商、诈骗的事情,慎密的考虑却十分必要。正独自发呆呢,王瑞贺毛焦火辣地急步走进。“上官先生,一个自称环保局长的人来了。”上官仁一听,顿时陷入一片沉思,环保局长还能有谁?那个鲍局长从他来到芙蓉镇就同自己结识。他曾经是一位清华大学毕业生,曾经经营着一家企业。因为管理先进,思维敏锐,被机关部门拢络进公务员行列。当年,它是一件令外人羡慕之事。而只有四十多岁的他,热情、大度、与自己有相见恨晚的感觉。现在他前来,绝不能怠慢。“快,请他进来。”他赶忙迎候鲍局长。果然,数秒钟后,一个衣冠楚楚、相貌轩昂的人款款而入。“鲍局长,久违,久违了!”他伸手向鲍局长握手。鲍局长阔脸广额,剑眉星眼,直鼻权腮。炯亮的眸子中有一抹燃烧的火焰。“上官大哥,好久不见!”他说。
上官仁吩咐王瑞贺泡茶,自己则指示他坐下。鲍局长将随包放在桌上,笑呵呵道:“听说你的纺织厂又增加员工了?真是好事。”上官仁蓦然一愣,心想:鲍局长果真神通广大,自己三天前的决定,他居然这么快就获悉了。王瑞贺沏上茶,上官仁笑道:“先喝点茶。”鲍局长便抬手拿起茶杯啜了一小口。他环望上官仁的新办公室,开着冷气十足的空调。一副韩滉的《五牛图》横挂墙上。案几上摆着两盆紫荆。红酸木书柜上摆着上千册书藉。他一眼发现,当中有《马克思资本论》《□□选集》和《□□理论》等书籍。鲍局长笑道:“你的办会室布置的典雅、气派,真讲究,比我的办会室畅亮多了。”上官仁应道:“哪里,全是瑞贺给安排的,我从未过问。”鲍局长话锋一转,掷地有声地说:“噢,对了,我长话短说,此次来访,主要目的是奉旨调查。上级有关部门已接到投诉,有一份《关于芙蓉镇百姓投诉香墅岭污水乱排乱放的真实情况报告》红头文件,特派我依据亲临调查。”上官仁一惊,问道:“污水问题?有人揭发我了?”鲍局长拿出一份红头文件,又拿出一张图册,上面标注着香墅岭的地理位置,清晰勾勒了一条香墅岭污水排放线。那弯曲的污水线正来自香墅岭,流入莫愁湖,而莫愁湖是芙蓉镇的生态屏障。“你瞧这里——”他伸出指头说,“莫愁湖原先水质清澈,但近五年以来,逐渐恶化,已是不争的事实。经过上级环保局调查,发现与纺织厂排出的污水有关。”上官仁不听则已,一听之下,一脸惶难:“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不可思议。”上官仁揉了揉太阳穴,一阵矛盾怅惘。其实,他知道这一天迟早来临,纺织印染厂旗下二百八十余名工人,每天制造出的垃圾和污水,已足够莫愁湖承受。那些排放的工业用水,每天有十吨,并未经任何过滤净化处理。鲍局长愁眉苦脸,难言道:“这个问题从去年冬季开始有人反映,到今年就成堆了。我这环保局长一天也坐不下去了。”上官仁脸色涨红,心中忐忑。王瑞贺给两人添上茶,上官仁说:“快去安排,晚上我和鲍局长在《访枫酒楼》吃饭。”王瑞贺应道:“先生,我马上安排。”鲍局长却道:“不劳烦上官了,晚上,镇李阳书记宴请我哩。”上官仁道:“那如何是好,给我个面子嘛,就这么定了。”他瞟了一眼王瑞贺,王瑞贺就走了。
鲍局长给上官仁交了一份图册,道:“现在,情况你已知晓,按照我局规划,肯定要对排污线做处理。”上官仁问:“怎么处理?”鲍局长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嘛,一是要罚款,二是要搞一项污水排渠工程。”上官仁听后点点头。“好的,我会全力配合贵局,请放心。那么能否具体说一说,怎样搞排污工程?”鲍局长啜了一口茶,目光一凝,笑道:“这是个不小的工程量,一是要堪测,二是要投标,三是要画图、打图、制图、晒图等,做工程预算。”上官仁问:“那你们是否给我们做过预算?”鲍局长说:“有预算,此项工程恐怕要投入一百万。”“一百万?真不少啊!”上官仁粗略一想,“工程周期要多久?”鲍局长笑道:“两个月。”正说话呢,王瑞贺又走进来。“上官先生,晚宴已预定,那么由谁陪同?”上官仁道:“由你、袁师傅、梁婉容和采购部的单卉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