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讲述了外出香墅岭买水果,路经柏油路旁的橘林,看见两个庄稼汉追赶一个女孩的过程。喻宥凡笑道:“那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让她住在梦蕉园里?”王瑞贺一笑,也道:“她已经是个十岁的女孩了,总不至于找不回家?”“不,你们想错了。”我急绿了脸,用手抓住小雨点,说:“小雨点非常懂事。我会帮她找家人,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是件有意义的事情吗?”“是啊,淑茵姐说的对。”一旁的王润叶掐了掐小雨点的脸蛋儿,“你们瞧,小姑娘长得多标志,将来肯定是个漂亮的姑娘哩。”王瑞贺哼了一声,笑道:“小雨点,姐姐在捧你哩,你哪也别走,守在姐姐的房间里,你懂吗?”小雨点触动了一下嘴唇,眨着两簇长长的睫毛,回道:“我懂!”王润叶唤了小雨点一声:“小雨点,你过来。”小雨点内心彷徨,十分踌躇。我推了推小雨点,她乖顺地靠近了王润叶。“姐姐问你,你怎么叫小雨点啊?这是谁给你起的名字?”小雨点不及思索,回答:“小雨点是妈妈给起的名字。因为妈妈生我的那天正好下着雨。”王润叶一惊,继续问小雨点:“你的家园在哪儿?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话未落下,小雨点两只眼眶瞬时红润。
抽咽了好半天,小雨点说:“我的家在雁鸣山后的爪哇村。家园被洪水冲毁,亲人们都逃命去了。”王润叶想了半刻,又问:“那么,除了爸爸和妈妈以外,你还有什么亲人?”小雨点思忖了一会儿,道:“有叔叔、婶婶、伯伯、佬佬,还有一个弟弟。”王润叶问:“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小雨点说:“他们有的被解放军叔叔救走了,有的到山上躲避洪水。我跟着两个伙伴,从村里跑出来,谁知,到了镇上又和他们走散了。”王润叶听了,深感诧异,回道:“原来是这样啊。”喻宥凡站起身,点燃一支烟,递给王瑞贺一支,深深地吸了几口,笑道:“小雨点算是幸运了,她遇上了淑茵,遇上了我们。肯定还有一些山民在镇上流浪,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王瑞贺幽幽一笑,道:“谁能帮助他们呢,我们可是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所有的人民,同为一条根,同为一颗心。心和根相连,我们不能袖手旁观。”我看着面前站着的小雨点,说:“小雨点,他们是愿意帮助你的好人,他们会想办法帮你。”机灵的小雨点一听,连连道谢:“谢谢,谢谢,谢谢你们了。”
王润叶问:“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有谁能送小雨点回家哩?”“这个嘛……”王瑞贺拨了拨头发,“雁鸣山距芙蓉镇有一段路程,现在,山洪尚未完全消退,我们需有充足的心理准备啊。”“嗯!”我畅然地长叹了一声,“两天后是国庆佳节,届时,大家共同聚首,再想具体的办法。”王润叶应着我,笑道:“淑茵姐说的对。国庆节我们大家会有空闲,到时候我们大家再谋划不迟。”众人一拍即合,当即决定要送小雨点回家。小雨点听后,欣悦以及,同喻宥凡、王瑞贺和王润叶等人相熟了。
忽然,小雨点走近王润叶和喻宥凡、王瑞贺的身前说:“姐姐哥哥,小雨点给你们唱支歌吧。”于是,小雨点站在房间里唱道:“洁白的云儿那边是我的家,风儿缠绵,雨儿缠绵,清清悠悠的小河底下藏着可爱的一只碧螺;小小的碧螺啊,你会喝歌,你会吹奏,可会唱一唱我的家乡桃花在盛开……”众人合着她的节拍,轻声哼唱,房间里传来幸福和快乐的欢笑声。
一天飞逝而过。小雨点渐渐对香墅岭产生了好奇。夕阳西下,一轮灿亮圆月在苍宇间闪射清光。青青柳丝织成一片轻烟,花影弄舞,绿柳倚风,一栏雕花的镂空台阶下,正坐着两人。小雨点微托着下巴,一双炯烁的眸子在四处移动。高墙上,一株喇叭花沿着竹竿攀越,竟勾起她无限遐想。“姐姐,”小雨点拉拉身旁的我,道:“小雨点长这么大,头一回出门,却是被暴洪冲散出来。也许再也找不回我的家园了。”“小雨点,你不必担心。”我一笑,说:“姐姐和你处境一样,也是寄人篱下。姐姐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你的家园,她们会像迎接公主般迎候你的。”须臾,小雨点看着朱甍碧瓦、杨枝绿柳的庄园,央求道:“花园真大,姐姐你能带我看一看吗?”我有些诧异,也感到高兴,回道:“你想参观园子?走!姐姐带你看看。”
清风拂扫香墅岭,带来栀子花那嗅得让人心醉的迷香之味。竹茅楼下,一条青石板砖上,坐着几个纺织工人,其中就有王瑞贺、尕娃子,还有黄葆君。一片紫藤像闪动碎光的湖面,远远一望,妙不可言。黄葆君一手拿绣绷,一手引线,偶尔抬眼望望王瑞贺。而王瑞贺呢,一个人坐在众人中间,正捧书清声朗读。只听王瑞贺道:“作家顾城,大家知道吗?那么,既然没人知道,就由我来介绍。顾城生于(1956年9月——1993年10月),哦,书上说,他终生为精神的光辉召唤,不能享受物质生活;终生面对灵魂,面对人生短暂与终极的疑问,身心难以稍事休息;对哲学、文学、绘画、音乐有突发的持续的领悟力,和应运而生、无师自通的掌握能力。留世诗作、画作、书字、文稿异光蕴涵,单纯而丰富深邃,清澈而变幻不尽……”“等一等!”尕娃子努着双眸,嘴里叼一根草,问道:“这么说,顾城是个死人?”话刚落,葆君责怨道:“干嘛说的这么难听,人家呀,驾鹤西去啦!”
王瑞贺道:“顾城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我十年前就听说了。唉,可惜他英年早逝。”葆君道:“这就叫天妒英才。”尕娃子嚷嚷道:“王哥,继续呀,你读来让我听。”
王瑞贺手捧书,翻了翻,目光定格在一页里。王瑞贺道:“这是一首诗,名叫‘蜗年的悼词’,你们愿意听吗?”尕娃子一听,急不可耐地道:“愿意听,你读啊。”于是王瑞贺道:“请听好……蜗牛呵,爬行了一生,荣获了寿终正寝。花田螺主诗葬礼,圆蛤蜊宣读悼文。‘蜗先生离开我们,留下了闪光的脚印。它的品德不仅高尚,更主要还在实用。’‘遇困难决不急躁,见危险更不冒进;风狂雨暴坚守屋门,风和日暖也不忘形。’‘前进时,万分谨慎,从没有落进陷阱;后撤时,当机立断,使厄运总是扑空。’‘它一生圆满无比,我们应学习继承;不论谁若要长命,就这样奋斗终生。’”
读完一首,王瑞贺掩卷长叹。葆君听了,亦停下手里的活,注目王瑞贺。王瑞贺思量一番,双眸里涌出一汪清浅之泪。过了一会儿,王瑞贺复又打开书。王瑞贺道:“听好,最后一首,念完以后,大家各自回家,休息。”尕娃子将嘴里的草根吐了出来,抿了抿嘴,笑道:“月落黄昏,人将宿眠。”王瑞贺望了尕娃子一眼,继而道:“徒工与螺丝钉。请注意听……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个气派很大的工厂;在这个工厂里面,有许多装着各种螺钉的木箱。保管这些螺钉的是个徒工,相信自己责任心很强;因为他常把喝剩下的茶叶,毫不吝惜地倒在螺钉头上。有天,厂里要造一台机床,徒工负责把螺丝钉安装;谁知他一打开那些箱子,却看到了不愉快的景象。许多螺丝钉长满了锈斑,没锈的也缠绕着蛛网。对此徒工不由义愤填膺;‘螺钉吗,本应当永远发光!’他抓起那些生锈的螺钉,毫不留情丢在垃圾堆上。这个判决当然十分‘公正’,因为它们辜负了徒工的‘培养’。”
谁知,王瑞贺将读下一个字,猛觉脖颈后一紧,一阵钻心般的疼使他倒冒一身冷汗。只听王瑞贺“哎哟”一声,抬手一拍,众人追目一望,一个拇指大小的金毛飞虫落于地上。葆君大惊,随之问:“天哪,这是什么?看,像只蚱蜢。”“不对,不是蚱蜢,像是一只毒蜂。”尕娃子一伸手,从地上小心地拾起被王瑞贺拍得烂碎的一只飞虫,望了又望:“好像是只马蜂?”王瑞贺一听,近眼细看,只见飞虫翅翼折断,肠肚裂出,足足比一般的飞蝇大三倍。葆君说:“看上去的确是只马蜂,我在老家见过。马蜂凶猛无比,它的毒利害着呢。”众人你一言我一句,正说到兴趣上,我带着小雨点经过竹茅楼,站在黄桷树下。葆君望见我,唤我们前去,一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