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罪赎(231)

第一二四章 香墅岭众宾莅临

且说毓秀楼内众人摸牌掷骰,猜拳行令,一直玩乐至凌晨二时许。我抱着上官灵童在阙美娟打伞护送下,在一抹幽暗凄冷的夜色里,早已走入雪琼楼。夜已深沉,雨声嘈嘈依旧。搁下熟睡中的上官灵童,发现一扇玻璃窗大畅着,一丝急嗖嗖的夜风拂动绡纱窗幔,一阵一阵地掀起又落下。困倦袭来,轻轻一抬手,取下髻上发钗,将头发松松地垂落。将要上床,又瞥了眼四周。

墙上,挂着一副凌波曲孙瑛如女士嘱题《吹笛仕女》画,画中一阙短词:“西风露零,高楼笛声。无端吹起离情,落梧桐叶轻。三更五更,云窗未扃。小蟾斜影分明,挂栏杆正平。”画里,两个应景女子,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皆梳一个缠髻儿,着一件扣身衫子。由于要为上官灵童庆贺满月,厅堂皆是全新摆饰。门悬彩绣,地衬红毡。喜字居堂,福寿衬应。异香馥郁,奇品新鲜。名贵野参,千年灵芝。琥珀杯、玻璃盏、镶金点翠。黄金盘、白玉碗、嵌锦花缠。兼有那红绸绿缎彩锦绣,灵檀书斋灯笼照。

感到倦意深袭而来,我正想俯身躺下,蓦然,从洗漱间走出一个人。那人步履轻柔,若不是房间静谧,恐怕觉然听不出任何响动。我一回头,他就像个蹀躞的幽灵,裹着上官黎的一件明黄绣龙睡袍,一手用毛巾抹着湿漉漉的头发,冲着我不怀好意地傻笑。旦见他五官轮廓分明,剑眉入鬓,目秀而威,光仰点漆,鼻准丰隆,两颊外鼓(《麻衣相经》上名为伏犀福脸)。左腕上,戴一只荧光烁目VacheronConstantin的名表,食指间拈一支香烟,那神情洋洋得意,美若谪仙。“你……是谁?”我着实一惊,慌张地问道。那人一脸淡然,两只双棱眼直撅撅地望着,看不出分毫主宾身份,笑道:“嫂嫂,我是魏欣,先前来找过上官黎。”我分辨他的诉说,那模样活像房间的主人。

魏欣露出两只白皙粗实的臂膀,趿拉拖鞋,声音浑厚带磁。而我紧张得语无伦次,气诧不止,回道:“那……那你是怎么进来的?”魏欣揉搓湿发,瞒不在乎地笑道:“是黎哥带我来的。”我随之一想,先前在毓秀楼宴客厅里,上官黎确实半晌没回来。此时,他开始在房中悠闲踱步,坐在案几边,拿起一杯香茶酽酽地喝开了。“茶烹的不赖,嫂嫂也来尝尝。”他嬉皮笑脸,不甚将杯沿碰在案几上。我则一脸惶然,我笨拙地语言已出卖了内向敛静的性格。“嫂嫂,不会介意吧,我和黎哥的关系非同一般,以后你就知道了。不瞒你说,我是走投无路……”他一字一语道。我哭笑不得,真想立即将上官黎斥骂一通,更想将眼前厚颜无耻的泼皮撵出门。我定定垂手站着,目光凝成两束幽光,一时间茫无头绪。我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总之,我的心里充满不信任感。无声地对峙中,雨声嘎然而止。我悄悄坐在床边,一面悉心照看灵童,一面观察他在房里的任何举动。

魏欣说:“嫂嫂家布置的高端大气上档次。我正好沾染些喜庆哩。”我静静沉思,根本无心搭理。一阵阵倦怠袭来,有那么一会儿,我蓦地闭住双眸,偷憩几分钟。一直坐熬了两个时辰,方传来上官黎的脚步声。他打开房门,魏欣立刻迎上前,粗声粗气地问:“晚宴结束了?好兄弟,我搅扰嫂嫂了。”上官黎醉醺醺地一摆手,大义凛然地笑道:“何来搅扰?兄弟有难,当全力相救。”魏欣随他坐下,两人如隔三秋般地攀谈。又过了一个时辰,我终于忍无可忍,微嗔带怨地问上官黎:“黎哥,难道要你的朋友过夜吗?明天是上官灵童的满月之日,还有一堆事情哩。”上官黎轻轻一瞥,见我直视着,笑道:“你催什么呢,我朋友难得来一回,我要同他聊一会儿,你若是困了,先休息好了。”他的声音凝重坚定,让人毫无反驳的余地,他的眼神轻薄淡漠,毫无疼惜之意。返回卧室,我看了一眼酣睡的上官灵童,头躺在玫瑰芍药花瓣装的新荷色夹纱弹花枕头上。我身疲力乏,合衣睡于一旁。

晨光熹微如雾,空气中隐约有艾草的芬芳和清新水气。一早醒来,我发现上官黎不在身旁,赤脚在房中搜寻一遭,也未发现他的影子。想起昨夜那个叫魏欣的人,心下断定,他们肯定结伴出门了。阙美娟将上官灵童抱进毓秀楼,给萧老太太逗趣儿。我一个人走入山庄里。

炎夏燥热,人多伏憩。柔爽的暖风徐徐吹拂带来荷叶芦荻的清香。天空碧蓝澄澈如一方上好的琉璃翠,绵白的云似絮轻浅的浮梦,蝉鸣稀疏,海棠花开得如满树轻羽一般在风中轻轻招摇。荷塘畔,一树紫藤自水边树枝上缠绕着横逸而出,几只灰白鸟雀扑棱棱从树梢飞下来。而在一堆茂密青翠的篁竹中,一群女工坐在参差嶙峋的山石上斗草簪花、描鸾刺凤、浅吟悄唱,仿佛闲散开心的样子。

我漫步走近,未待开口,秦嗣嗣垂摆一身轻罗白衣裙,盈啭笑道:“哟,淑茵姐来了。”随之,姒丹翚和沙棘花也簇拢上来。旦见姒丹翚:高挽秀发,以红丝带环圈束之。上身一件针织衫上有展翼欲飞的蝴蝶,轻触于草枝上。姒丹翚笑脸相迎,眉间似有一股轻愁薄怨,将娇好的脸蛾映托的无比蕴致,笑道:“近半个多月,妹妹们未见姐姐的身影,想必姐姐在毓秀楼抚育上官灵童哩。”我轻颦一笑,长长的睫毛闪烁忧伤,无耐地笑道:“是呀,灵童折腾人,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再说他爸爸向来喜欢热闹,守不惯家里闲逸,只有我从早到晚照料。”沙棘花问:“听说灵童满月了,山庄要宴请贵客?”其余年纪稍小的女工好奇之余纷纷近前打探。我嗤声一笑,算是回答了。转而,温婉地问道:“妹妹们在做什么事?让我瞧瞧。”话音一落,有女工捧出白绢让我过目:“淑茵小姐,这是我绣的《隔帘花影》仕女图。”我用手接住,细细一瞧,旦见绣图新颖美妙,皎纱线穿插合理,图景清新妙丽,实为难得,脱口赞道:“妹妹年芳几何,怎有如此纤巧技艺呢?”那女工毫不做作,娇声细语道:“妹妹年已十七,一月之前来。望姐姐抬举。”秦嗣嗣笑道:“你别瞧她年纪小,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无所不通。”我笑道:“妹妹才情过人,却高飞不得,落于此处,他人如何知晓?”沙棘花道:“淑茵小姐有所不知,她已是纺织厂的文艺骨干,大凡笙歌舞乐的活动,全由她操持。”大约站了一会儿,我想起上官灵童,只怕又在哭闹,唤上姒丹翚走向毓秀楼。姒丹翚笑道:“淑茵姐,今天要来客人,贵宾众多,肯定也想看看上官灵童呢。”我望着脚下修彻的整整齐齐的鹅卵石小路,笑道:“我也正这么想,要不把你唤上给我帮忙呢。”姒丹翚又道:“新来的姑娘姓阙?”我笑道:“嗯!阙美娟。”待走近毓秀楼,绿茵茵的草坪上摆出数十张大桌。第一列供桌上,列炉屏三色,炉鸭金兽炉内燃起龙涎、瑞脑,摆着大红全帖、文房四宝、盛“喀宾”的木匣和果盘,盘内盛着桂圆、红枣、腰果、花生,谓之“喜果”。第二桌上列礼聘贺单,供客人送奉贺礼。旦见有凌罗绸缎、灵芝参斛,养身美颜的保健品呈奉其上。正要步入楼内,传来上官灵童清脆的啼哭声。

阙美娟抱着上官灵童,一看我进来,赶忙难为情地道:“灵童哭哭啼啼,论谁也宠哄不乖,正要寻你哩。”我笑道:“是吗?把孩子给我。”我抱住上官灵童,呵护一番,他便歇住不哭了。阙美娟道:“还是亲娘好,哼,小家伙偏不听我话。”姒丹翚说:“也许今个儿是他满月,想必卖乖取宠哩。”梁婉容拿着脂粉膏和掌心大小的镜奁,描眉搽粉地走来,道:“中午饭菜由员工食堂两位大厨师傅作主厨。另外,阙美娟和玉凤作辅厨。淑茵,你专心照看好灵童,手里有忙活,就找个女工来帮应。”我一听,回道:“妈,淑茵知道了,你瞧,找来丹翚妹妹了。”姒丹翚垂手在侧,眼望梁婉容绿裤绿裳,仪态大方。旦见:一头蓬松的发疏致地披在耳畔边,两只柳合叶形金耳环熠熠夺辉。外搭一件长一丈宽三尺的吊穗围巾。裤子是一条弹紧裤,将略显肥慵的体态减去三分瘦。梁婉容一望,嗔怪地问:“黎儿呢,怎么没看见他?”我说:“妈,早上就出门了。”梁婉容眉毛一凝,有些惊讶,怪恚地问:“他有什么要事出门,不知道今天是灵童的满月日子?快,给他打电话,催促一下。”我的脸上泛出难堪的神色,眉睫乱颤,拿出手机给上官黎拨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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