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仁和上官黎坐在一旁,两人细嚼慢咽,露出一副相当斯文的样子。梁婉容递给我一碗混沌:“先吃一碗翡翠混沌,是玉凤亲手包的,味道纯正。”我拿着筷子踌躇不已,好一会儿慢慢吃开了。萧老太太喝着心形紫薯银耳羹,夸赞说:“这丫头劲力不错,给我揉脚甭提有多舒服了,我不敢使唤,怕她有想法。”梁婉容看着我,突然咯咯地笑了。我的脸上堆着一片绯红,嗫嚅地问:“夫人,为啥看着我笑哩?”梁婉容止住笑,给我夹了一筷子青瓠,悠悠地说:“记得你刚来山庄时,梳着一条辫子,我还想这丫头能吃得了苦吗,谁料,现在我所有的疑惑已被打消。”上官仁看着我们,带着一丝桓桓的神情说:“她是黎儿推荐来的,我想黎儿是有眼光之人。”上官黎也抬起眼光望我:“淑茵,你听我爸在夸奖你哩。”说完,众人欢愉地浅笑起来。
窗外天空忽阴转晴,一座山庄林木荟蔚,云烟掩映。纺织厂的工人陆陆续续回到车间。喻宥凡找到在染坊间的袁师傅,神色哀哀地说:“袁师傅,这一批出厂的布料,确实不能少了一种色,听说只有一种蒨草上能提取。”袁师傅带着两个青工,手拿样图,将他唤出染坊间外,商榷说:“情况不妙!现在来看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颜色。蒨草贵比黄金,珍似雪莲。倘若不行,只能将这批订单推了。”喻宥凡说:“明天我要和王润叶进省城,这边的事只能由袁师傅你做主安排了。”袁师傅笑道:“行,没问题。你放心,这里有我,我可以找上官仁先生。”
晚上,月明星稀,清风徐徐,几点昏暗的灯光在芙蓉镇隐约闪烁。喻宥凡在王润叶家共同商谈前往省城的大事。除此,王鉴珩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已埋藏在心里多日。王润叶坐在窗下的椅子上,静静聆听父亲的安排。王鉴珩说:“明天我们进省城,所有今年育出的蝎子要送进药材厂。你们都准备妥当了吗?”王润叶把一件灯蕊绒外套放在提包里,说:“爸,我们来去顶多两天,我不备啥衣服了,只带一件外套,宥凡你呢?”她微笑着,望望二人。喻宥凡露出一副瞒不在乎的样子,搓了搓手心,憨笑着说:“我一个大男人有啥准备的,反正进一趟省城无非闲逛。”“这是我准备的食物,”王润叶提起一个塑料袋,说:“手撕鱿鱼片鱿鱼板、黑松露丝滑巧克力和熏鲫鱼,你喜欢吃什么都有,还有给爸带的烧鹅,一路上,足够咱们享用了。”王鉴珩说:“够了,一个小时路程,饿不坏的。”哈哈,说着一声清朗地大笑。王润叶给他们各斟了一碗茶,喻宥凡酽酽地喝了一碗:“这种茶真好喝,是什么茶呀?”王润叶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说:“瞧,茴香茶,甘肃特产。你没喝过吧,这种茶清冽爽口,沁人心脾,生津止渴。”喻宥凡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说:“江南怎会有茴香茶?我想带一点回竹茅楼,给兄弟们尝一尝。”王鉴珩说:“是一个远方亲戚伯伯稍人带来,还有两包,你拿一包。”“爸,”王润叶走上前揽住他的脖子问,“你不是还有一件事要说吗?现在说呵。”王鉴珩笑着,接住了喻宥凡递给的一支烟,说:“那好,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王鉴珩嗬了嗬喉咙,吸着香烟,若有所思,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我想说的事正是你们的事。”喻宥凡和王润叶一听,皆觑然相望:“我们的事?”王鉴珩道:“嗯,你们相处半年了,我看在眼里。王润叶对我说,你对她一直很好,为人忠厚善良,这也是我一直希望择婿的一个标准。你们年纪不小了,我想听一听你们对将来的想法。”王润叶推了推王鉴珩:“爸,怎么说这事呀?”喻宥凡听完脸庞瞬时红到耳根,吸着烟,哝哝地说:“我的情况你们也清楚。我和润叶性味相投,一切只想听叔叔的意见。”王鉴珩微笑着,慈祥地笑道:“我年纪大了,只想早些抱个孙儿。如果你不反对,我想今年冬天见见你家大人,等机会成熟,明年开春给你们办喜事。”王润叶左手拿发辫,右手绕发梢,眉心微动,说:“爸,这样会不会太心焦?”王鉴珩望着,笑道:“不算快了,明年开春择个良辰吉日,早点了结我的一桩心愿。”王润叶道:“那宥凡还没说话,他同意吗?”王鉴珩和王润叶遂双双望向满腹愁情的喻宥凡。“叔,我没啥意见。”喻宥凡拈着烟微蹙眉头,不急不徐地说:“我家大人都在石狮,今年冬天我回老家提说此事,叔,你看行吗?”王鉴珩听了,笑逐颜开,果断地回道:“行!”
十月二十日早上八点,芙蓉镇王鉴珩家。“爸,你和宥凡稍等等,我到门外的商店买两瓶水,马上回来。”王润叶说完,急匆匆跑出长满荼縻的篱笆院外。院门旁长着几株篁竹,反映着晨曦第一绺清辉光芒,葱碧可爱。喻宥凡顺手摘下一片篁竹叶衔在嘴里,问:“叔,现在装蝎子吗?”王鉴珩笑道:“行,咱们把蝎箱扛来。”两人遂前往养蝎子的厂房。
不过一会儿,两人抬出一个体积较大的方形铁匣子。王鉴珩道:“宥凡,打开看一看,蝎子怎么样啦?”“好的,叔。”喻宥凡说着,将铁匣打开。喻宥凡探头一望,铁匣里黑匝匝地蠕动无数巨蝎,笑道:“叔,蝎子好着哩。它们好像知道功德圆满了一样。”话未完,王润叶抱着几瓶饮料返回来,问:“爸,准备好了吗?”王鉴珩微笑着,说:“行了,咱们现在就走。”三人便坐上车。
芙蓉镇距离省城有百公里路程,一路上山清水秀,林木蕙蔚。一个钟头后,他们的车平安抵达杭州。王润叶望着高楼林立的杭州大厦,望着车流涌动的漆黑色柏油路,心间升腾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之情。王润叶道:“爸,那药材厂在哪儿?”王鉴珩掏了半□□兜,取出一张名片,递给王润叶,道:“你瞧一瞧哪条街,哪个位置?”王润叶一看名片上印有一行蝇头铅字,遂念道:“杭州康庄南街滨河大道永成区灞桥路南侧十号”。喻宥凡道:“叔,我们按地址上的方向走,那药材厂是什么名称?”王润叶说:“靖益堂药材门市部。”
三人进到药材厂,王鉴珩找到主管人员,将所带来的五十公斤蝎子悉数送上,那主管人员发现蝎子个头大,张牙舞爪,立时喜上眉梢。主管格外爽利,像面前大主户,他们通常需要长期合作,为此,十分配合和关照,当即以每公斤八百元的高价收购。王鉴珩数着一沓厚厚的超票,心中美不胜收。一年的辛苦总算瓜熟蒂落,这一回他收入颇丰,可以供他养家糊口。王鉴珩袒胸阔步地走出药材厂,带着王润叶和喻宥凡逛了一遭杭州九衢街,进了几家大商厂,采购了一些生活用品。时辰到了下午四点一刻,三人驻足天桥上。王润叶嘟哝地说:“爸,我想买两件衣裳,你和宥凡带我去好吗?”王鉴珩笑道:“我闺女说啥就是啥。”这样,他们继续进入商厦闲逛。王润叶找见一件珠捻细钿翻领氅挂璎珞大褂,问:“爸,宥凡,你们看这件衣裳好看吗?”两人望着她手里的衣裳,浑身一概金光灿烂的编花,同时摆手说:“衣裳太时髦,润叶,不适合你,穿不出门。”王润叶又拿出一件黑白纹理服,问:“爸,那这件哩?”王鉴珩笑说:“这件太扎眼了,再挑一挑,看看还有哪件。”王润叶只得再寻觅,只是寻来找去,并未发现合适的,于是,怏然不乐地说:“我们到那边瞧一瞧,碰碰运气。”悠来绕去,王润叶抖起一件水印纹琼花蓝领长袖外套,问王鉴珩:“爸,看这件咋样?”“这件还不错,”王鉴珩和喻宥凡两人抚着质地柔软的面料,说:“但不知这件衣裳咋卖?贵不贵?”王鉴珩向售货人员询问价钱。谁知,一问之下,三人霎时傻眼。“一千块整。”喻宥凡说,“是不是有些贵呀,如果你真心喜欢,我就给你买。”“不!不!不!”王鉴珩连连摆手道,“太贵,太贵,润叶怎么能穿如此名贵的衣裳?”王润叶亦犯难了。结果,这件水印纹琼花蓝领长袖外套也没买成。又逛了一家商场,王润叶才发现一件既合身、价钱又公正的衣裳。“爸,这件哩,挑来捡去我看就买这件了。”她拿着一件鹤羽色束腰带风衣说。王鉴珩看了看,问:“多少钱?”售货人员笑道:“三百五十块。”王润叶道:“爸,市面价,三百五十块,已经很便宜了。”三人拎着装有鹤羽色束腰带风衣塑料袋,从商场走出之时,天色将暗,下起了滂沱大雨。王鉴珩望着泼天墨地的雨势,心急如焚:“糟糕,晚上回不去了,看来只能等明天再回了。”喻宥凡一凝双眉,说:“叔,干脆就住宾馆,反正明天是周未,只要明天不下雨,一定能赶回芙蓉镇。”王润叶喜滋滋地说:“爸,咱们只能住下了。”这样,三人在一家《盛世宾馆》暂时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