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他茫然地叫出了声,怕着,哭着,无力地蜷缩了下去。
“关寒......关寒——”
他像是在替那个常安,无望地叫着。
24.
世界回归寂静一片。
面前的场面好像在慢慢地融进黑暗里,慢慢地离他远去。
那些拉拉扯扯的面无表情的人,那间高望却了无变化的窗,安静透着,风从窗户外刮过,寒意浸人。
都在消逝在黑暗里。
此起彼伏的笑声谈话声破碎如雪花落下,像是回到了现实,又不像是。
但是常安只是蜷缩着,趴在了地上,四周带着浓雾般散不去的黑。
埋藏着他的喑哑的哭泣声。
埋藏着常安的无望、平静的绝望。
他头脑沉重酸胀,这似乎是一场梦魇,他已然分不清那‘常安’和自己,两个人仿佛共感而生,早就成了一个人。
我是你,你是遥远曾经的我。
背后缓然而至更深沉的一抹身影,常安不知,甚至于那低低的说话声响起的时候,仿佛也不察。
他在说,在轻柔且无情地告诉他,“那是你,是......那时候的你,”声音里,夹带着好像是痛楚的情绪,在自己说着,“竟然是这样,我却一直没有去看。”
凉意横生,快要结成寒冰。
常安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声音只是茫然地出现在厚重的黑气里,却没有被他听到耳朵里,他只是闻见有人声,有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他好像一瞬间被击中,从那窒息的伤痛中抬起头,看向那抹漆黑的影子,叫着,“关寒......”
好像是等到了人,好像是终于等到了人。
他痴傻着,抬起眼看着他。
面上的绝望,依稀犹存,显露无疑。没有平静,没有那等待死亡的安静。
但是还是叫人,蒙上了那双眼。低沉的眼角,被泪水沾湿的痕迹,印在被黑气缠绕的指尖上,抖了抖。
“我在这里。”关寒叹息说着,眸子压了半低,安静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常安在彻底的黑暗里茫然地眨着眼,凉凉的声音钻进耳,周围缠绕的冰凉的气息,好像久未经历了,但是又感觉从未离开过。
他张嘴,只是叫着关寒的名字,在一点点从被束缚的伤心之中挣脱出来,“你......”
他想说,你来了吗?
却最后没有说出口,那些漫长的等待的日子,在小窗之外飘忽而过的风,似乎在兆示着一切早就成了定局。
他望着虚空里的黑暗,低声问,“他......是怎么死去的”
那个‘常安’。
他在等待一个回答,但是却迟迟没有,影影绰绰的黑影渐起,说话声也慢慢地好像被黑气隔绝着,在混沌朦胧之中发出响声。
“我想知道。”
常安固执地说,却没有抬头,只是那么静静地说着,声音还惨留着几丝低哑,埋着的头,露着细长的脆弱的后颈。
“我或许,不该让你知道,”关寒抚摸上那截冷白的皮肉,手下是低低的突然颤抖起来的身子。
一样的固执,和那时一样的。
不肯认错,不肯放下。
就那么执拗地等待着。
“但是你迟早要知道的,因为......那都是你。”
那些曾经的属于他的爱人的记忆,那些倔强的、绝望的过往,还有那......死去的时候。
要找回常安,要他重新爱上他。
那么他会知道所有的事情。
包括最后的死去。
这才是完整的常安,他将对他毫无隐瞒。
即使残忍。
“闭上眼。”他抬起他的下巴,吻上那带着泪痕的眼睑,轻轻地说。
常安下意识地合上了眼,但是还是在打着颤,他感受着,感受着真相即将到来。但是无知的恐惧裹挟而来,仿佛下一秒他将再一次经历死亡的瞬间。
那是他。
那是他死去的时候。
“还怕我吗?”关寒的声音,好像漫在黑暗里,穿过那总是看不透的黑气,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打断他的恐惧。
“我......”常安的眼里,黑暗成了唯一的色彩,他回想起在那些阴影里若隐若现的,或是静静地看着,或是在不知不觉间靠近的影子,那些缠绵的暧昧的情事......
关寒,也许从没有想让他害怕。
让他害怕他。
常安没有说话,静默了好久,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他才轻轻地说了一声不。
像是恍如隔世。
那从有印象开始,在身边挥之不去的被恶鬼缠身的阴冷,那些不知不觉缠绕而上的凉气,那些重重的窥伺打量的东西......竟然让他习以为常了吗?
是这样吗?
他还在想着,在回忆着,但是黑气已经缠上了他的身,寂静无声,像是冰冷的蛇,直至体内那些血管里,仿佛也在缓缓流动着什么东西,隐隐泛黑,在他的皮肉之下。
“这是......什么!”
常安哑然,他看不见,却能感知到,那些东西,在身体内流淌而过,冲刷而过的感觉。
“不要怕。”
恐慌只在一刹那之间,下一刻,他便没有了意识。
或者说,意识被僵住了。
空气好像被凝固住,四周变得缓慢无声,那些昏黑的雾气散了去,他还在福利院的门里,只是周围的人变得呆滞,喘着粗粗的气,来来往往,好像看不见他。
他同样是毫无反应的。
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在慢慢地走,双眼低垂着,意识不由他控制。
他只是呆愣着,好像最熟悉的身体,坐着不由他的意识发出的动作。
这和那些奇怪的梦不一样,那些只是感同身受而已,而现在,他好像是魂不在体,好像变成了不存在的孤魂野鬼一般。
这样的感觉,太过于让人诧异,也让他难以置信。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却张不开嘴。
直到看见身旁,萦绕不去的,像是成了人形一样的影子。
他好像又觉得什么也不用怕。
他叫他不用怕。
他会没事的。
常安试图使自己残魂冷静下来,但是周围的景,好像变得不是他所熟知的样子。那些藏在黑暗里的,那些低低碎碎的说话声,还有那些或打量或嗤笑的那些影子。
一时间,好像将整个世界变得拥挤不堪。
行人熟视无睹,在忙碌里面奔波,在继续着毫无变化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那些靠在黑暗里的东西,露出半张脸,在痴痴地笑着。
笑声怪异,僵硬着躯体。
不,那些不是躯体,只是死去的亡尸,带着死去的青白,冷白的调。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东西。
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而他,他自己。似乎是垂着头的,露出后颈冷冷的苍白,在沉重地踱步前行,看着,与行人不同,与那些东西却如出一辙,看不出异样。
好像就此成了其中的鬼。
有泛着精光的打量,在暗处,像是阴冷的老鼠,紧紧地贴了上来。
但是却在他抬起头看过去的时候,又缩了回去。
常安看见自己......死气沉沉的眼,毫无波澜,却泛着摄人的阴冷,像是要入骨,看透那东西的影子。
这不是他。
这是邪魂......入体的自己。
识海里,关寒的意识出现,没有声音,只是一抹意识,告诉他,等等,就没有这么多的东西了。
好像一瞬间又成了自己的意识,说再等等,这些东西就会消失了。
等?
是什么时候
常安在漂然的魂识当中,在疑惑着。
但是随着来来往往的周围的变化,他慢慢开始变得没有没有精力去在意了。
沉沉的压抑从胸口处传来,像是要窒息。
他不知自己要往何处去,只是任由自己躯体,在走向未知的地方。
或许,那就是他死亡的地方。
绝望悄悄回击,在心底慢慢升起,他毫无意识,只是眼里,茫然地,止不住地流出泪水来。
那是他自己的死去。
他将再次经历一遍。
那些所谓的回忆。
常安突然害怕起来,不可抑制的,随着那越来越沉的压抑,和那停不下的安静的流泪。
他越走越慢,景象模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