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喘息+番外(12)

常安一把把自己的伤口捂住,睁大了眼看着,汗水凝成水珠,湿哒哒黏住了头发,滑进他的脖子里。

静悄悄的,汗水流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落成水渍。

声音无限放大,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他听见自己的沉重的喘息,压抑着,一声一下。

那不远处的昏暗里,死气环绕,冰冷枯干的老人,咿呀的嗓子,发出吊不上来气的呼哧......呼哧的声音。

像是生锈的零件,苟延残喘地,不甘心地叮当作响。

那老人在用力地喘,失效的零件拼凑在一起,刺耳尖锐。

他吐着气,吐着......猛地嗬——地一声吸进。

在水滴声异常明显的环境里,像是充斥了整个房间,砸在耳朵里,声声回响。

常安的心跟着一跳。

那声音闹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突然间,一声细微的猫叫声传入耳,像一根针,直直地刺进来。

常安眼皮上抬,心脏不受控制地欣喜地跳,试图去找到那只猫。

猫......

他在希望着什么......

一瞬间的反应,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

那老人,显然也听见了。像是回过神来,呼哧声变得低沉下来,喑哑费劲咳嗽着,颤巍巍的身子,弯得更低了。

他开门而去。

朝着黑漆漆的夜,浓不见底的静。

门咿呀地开,砰地一声再关上。

常安抖了一下身子,缩了缩肩,却不敢再放松警惕,他左右环视,着急地想要找到那只猫。

在哪里呢?

常安撑着地板,看向那光亮处。

太远了,像隔了一条时空的裂缝,又像隔着一块玻璃,看着,亮得刺眼,真真假假,触及不了。

他试图往前挪,但一迈开一步,离得近光一点,就听见嬉笑吵闹的声音叽叽喳喳闹腾腾地响起。

拥挤,混杂。

近在身旁。

笑着,骂着,垂涎着。

挤挤攘攘,像是在等着他出来。

暗中直勾勾的目光让常安静默着,喉结上下滑动,却不敢再往前了。

他在找那只猫的影子,从昏暗里面看过去,试着找一个小小的影子。

他被困在这里了,一开始是这个小小的便利店,那个黑衣男人,不知是真是假,还是他在做梦。又或者,那根本就不是梦。还有刚刚的老夫妻,死去的老夫妻,也发现他了。

熄掉的灯,又把他困在了这一片黑暗里。

明明,明明那白光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刺眼的亮。但是看不见的,怎么亮都看不见里面藏着的东西,藏着的鬼怪残魂。

他们像是和光融为一体,出现在不留意间,他们,就藏在里面。

但是黑暗,黑暗,看不见他们,但是可以发现他们。

在暗处,反而可以藏住自己。

暂时地,藏住自己。

但是这一袭昏暗,可以让他躲多久呢?时间没有了概念,外界被隔断开来,这里成了一个被其打量窥伺的地方。

常安知道,那只猫......那只猫一定可以救他。

还有那个影子。

那个,叫关寒的鬼。

常安的身上湿透了,想到那个梦,想到那个叫关寒的男人,下身的黏腻,周身的凉,不由得显得更加明显了。

他古怪地变了脸色,在晃眼间,发现了那只猫。

一只杂色猫。

低着头在叫,乖顺的模样,柔柔地冲着看不见东西的光里叫着。

那是,有人在?

常安近乎松了一口气,对上了那猫看过来的眼。

是一对异瞳,尖尖的瞳孔,发着莹莹的光。在光和暗的交杂处坐立着,尾巴轻轻摇晃,猫眼却一动不动看着他。

常安被看得有些窘迫,不知怎的。

他伏低了身,张开有些干渴的嘴,唤着它。

“过来啊......”他沙哑着。

但是没有用,那只杂色猫不为所动,只尾巴晃着,轻轻叫了一声。带着冷冷的凉,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他的狼狈,看着他的瑟缩。

好像贴着身体的凉突然间有了突兀的触感,凉意变得冻人,常安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低低着声音,自言自语般,“为什么......”

猫动了动,好像要跟着一旁的主人离开,常安看不见人影,只有那丝丝缕缕的凉,在告诉他,那人就在那里。

“不......不要。”常安急急地叫着。

猫咪回头,睁着眼静静看着他。

“不......”不要抛下我,常安想说,但是出口的,却是溃不成军的,近乎崩溃的哭声,最后唤出了两句,“求,求你......我,对不起。”

那猫瞧着,张着嘴叫唤了两声,迈着纤长的腿,回身走近这一片的昏暗。

带着涓涓如水的凉,拂上他的脸。

常安呆愣着,看那越来越实的身影,看那低着的,深远冰凉的眼。

是梦里,叫关寒那人的模样。

浑身带着比梦里更甚的凉,低头仿佛笑了笑,带着胸腔的震,低下身,朝他伸出了手。

那眼里,三分凉,一点冷,一丝笑。

看得人入了迷。

常安梦魇一半搭了上去,瞬间便被人搂抱在怀,凉意钻进衣领,浸入肌骨。

他长嘘出一口气,不知觉地沉迷。

昏黑中,冰凉的气息,肆意的凉,侵上了嘴角。

常安却眼角漫湿,眼前彻底一片荒芜,黑得彻底。

没了意识,倒在了冰冷的怀里。

手却搭住了关寒的肩,紧紧握着,指骨泛起白。

12.

当没有温度的阳光从那窄窄的阳台上匍匐着爬进来的时候,常安还在熟睡当中。

墙角摆放的薄荷没了人浇水,藤叶弯折,枯得垂危。被仅有的一丝太阳光照着,把枝叶上的绿唤出了些许的生气,但却依旧抬不起头。

看不见那房里,墨黑的雾一般罩住的世界,缓缓绕着,轻而薄,却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风从缝隙里面钻进去,发出低低的回响,再被吞噬在黑雾里,没了踪影。

伴着冷气萦萦,冰凉的气伸出一缕,老旧的墨绿色玻璃窗便自发轻轻地合上去了。

蹭过窗棂,发出咯吱的异响,但是房里的常安并没有听见。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盖棉被,却像是在沉睡,胸膛慢慢地一起一伏,呼吸微弱,近乎不可闻。

在寂静的房里,不声不响地,和周围的冷气融为了一体。

额上的碎发不觉间,长过了眉眼,被拨弄到一旁,露出来他偏向阴柔姣好却自卑怯懦的脸。头偏在一边,手脱力地垂着,手指却僵硬着,做出紧紧抓住的姿势。

他好像已经睡了有很多天,他一直没有醒过来,只是累,只是想陷入无边的昏黑。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怕。

一直沉睡,就那么一直下去。

常安朦朦胧胧间,睁开了一丝的眼角,映入眼帘的,却是无边的浓黑,分不清方向,看不清人事,昏得让人头疼。

他费劲地眨了眨眼,最后还是顺应了自己的五感,闭了眼去,让自己再次陷入沉睡。

没有发现,浓雾凝成实体,成了一个人,靠近了他的脸,却没见他醒来。

阴翳的眼在浓雾里,沉沉地看向他。

冷气似冰霜,结成冻人枝丫的形,铺了地下薄薄一层。

突然间,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打破这结冰的空气,回响在大片让人迷失的浓雾里。

一声,两声,三声。

扣、扣、扣——

安静到窒息的房里,只有敲门声在响,显得空旷,带着点回音。

凉雾似有片刻的停顿,没有将那声响吞没,而是任由着它绕过层层叠叠的凉雾,最后传进了常安的耳朵里。

丝丝的凉气跟着来到了床前,凑近了他的脸颊,缠绕脖颈而上,清凉入了耳。

凉意袭人,激了头皮,混着敲门的响。

在唤着他起来。

墨黑轻薄的凉雾却像是臣服的仆人,跪着缩了回去,消失在看不见的角落里,藏进了屋子的四面八方,无声无息。

被打扰到的常安皱起了眉,却没有睁开眼,刚刚才陷入沉睡,却被人强硬地拉扯回来,思绪成了两半,还在脑海里扭曲着,试图分清梦境和现实。

悠悠然间,像是触及到什么,他猛地眨了两下,被里面的沉重压得喘不过气来,轻轻晃了下自己日渐昏沉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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