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时穆奚回答他的答案是“我们试试”。
爱需因果根据,穆奚拿不定注意,因为在她这里没有多少因,自然不会结出多少果。
可再回想着,她与沈屹的感情太不对等,亦或者说,并不是相互照应,而是一方足够激烈,另一方才有所回应。
当一个人回应多了,却不觉得累,反而感到喜悦,投入愈加浓重时,爱慕自然而生。
穆奚并不认为当时她找死般跳起来蒙住晏鸣双眼的行为,是见义勇为或知恩图报,她就算单纯的害怕沈屹受到伤害,怕他死去,怕他离开。
“你说啥?”穆奚狠狠揉了沈屹的头发一把,沈屹则将书卷了,来敲穆奚的脑门。
“小丫头,小乖乖,都在?”冷听荷推开门,见屋内场景“啧”了一声:“你们小娃娃都在大白天这样‘打打闹闹’吗?”
沈屹接连咳嗽,穆奚假装看不见他红红的耳廓,转而对冷听荷道:“冷师父,发生了什么
?”
“方才我和萧允谈了谈。”
口气瞬间凶狠起来,穆奚才不相信冷听荷是用温和的方式谈话,总之她现在还有些余气未消的模样。
谈话内容必然是关于他们之后的去向,晏鸣称西唐正处理兔缘村及其他相关的灵巫事件,而灵巫的安排又与冷听荷和覃山柏脱不了干系,故而先以缓兵之计安定他们,其他一切从长计议。
这话这么直白了当地说出来,听来实在叫人火大,难怪冷听荷气得不轻,只是对方随之又抛出一些线索,令冷听荷想要立即跑走的火气熄了大半。
在晏鸣的主持下,星台灵巫重新整合,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是在晏鸣离开星台的这段日子,原隶属于西唐的灵巫跑空了三分之二,其中以门派集体闭关为理由的,就有三家。
也就是说,在第一灵巫被拉下位置之后,星台已经濒临失控。
“可他们有什么理由要走,晏鸣当时又为何镇术全失?”
冷听荷摇头道:“这就是怪异之处,西唐的君上那时不知道听信了谁的谗言,先是把殷青踢下丞相的位置,继而朝堂混乱,分裂严重,紧接着晏鸣就镇术全失,他们落井下石,将他赐给了一个身份尴尬的王爷。这些大动作下来,西唐活脱就是要完死自己架势。”
“这种局面……”穆奚看向沈屹,沈屹道:“前楚。”
“灵巫流失,国之不稳,那些灵巫的去向可有查清?”
“没有,而从兔缘村一事,他们很可能闭关是假,投靠刿密是真。”
冷听荷说:“西唐这边决定顺藤摸瓜,现在晏鸣重掌星台,殷青则从前朝入手,先处理了国中内务,万不能打草惊蛇。”
穆奚思索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所有的一切过于平静了。
从渺渺和赵呈安,到祝沾衣和柳碧,头绪千丝万缕都与灵巫相关,却又不能构成联系。
唯一的指向就是,他们在招揽灵巫,他们在剥除一些灵巫。
冷听荷将局面再稍加梳理后,叮嘱他们也不要轻举妄动,犹如张开翅膀的鸟类,总是想将后辈覆盖在羽毛下。
就算是鼎鼎大名的灵巫,也总有无法处理的事,责任总是沉重,无法规避,如同覃山柏和冷听荷,不论是门派掌门,还是自由的侠女,终究束缚于雾一般的重担。
沈屹的目光在冷听荷离去后都未有收回。
冷听荷不再年轻了,这段时间的操劳和对覃山柏的照顾,时间用狠辣的方式将她保持在面庞上的光彩磨掉,沧桑和蹉跎的岁月在眼角和下颚上被用力地刻画了一笔。
穆奚将手掌盖在沈屹的掌背,这个动作在他们之间已不再生疏,距离刚好,不算亲密,也不会突破彼此的脆弱。
西唐的习俗,在新年的前一天去横穿国土的一条河放水灯。
穆奚和沈屹也出了门,穿过街道,西唐繁华的夜景将他们纳囊其中,那样温柔,也万分包容。
河上已飘满了大大小小的水灯,穆奚在河岸看见了冷听荷与覃山柏,冷听荷披着红色的披风,覃山柏这是深灰的一条,两条影子在星星点点形成的庞大光景中逐渐靠近。
她同样看见了殷青,独自一人从街头行到街尾,在离他们不远的铺子上买了一盏灯,而后转手送给停在身侧的女童。
然而女童将灯又送给了后来路过的晏鸣,晏鸣显然一愣,他拿着这盏灯,站在原地,流动的光影遮蔽住他的茫然,然后他转过身,逆着人群,溯游过这片斑斓如同银河般的街道,仿佛在寻找什么人,又像是什么人也找不到。
穆奚将灯推入水中,视线偏转时发觉沈屹居然双手合十,朝着水灯许愿。
西唐没有许愿的习惯,放灯多是为了送走一年的时岁,而沈屹的样子与穆奚世界中对水灯的幻想重合在了一起。
他虔诚,且安宁地向这盏不能代表任何寄托的事物许愿。
那一刻,穆奚发自内心地想要拥抱他。
身在西唐的他们并不知晓将要面临什么,是平静或是波澜,是离别或是团聚,但此刻关于未来的种种都不再侵扰到他们,这万盏明灯,就像是能停住时间,抓住翻书的指尖。
烟花冲上天际,穆奚回过头,沈屹牵住她的手。
新的一年,真正来临了。
第42章 大旱
年说过就过完了,结在窗上的冰一夜凝好,又一夜消融。
忠王府院子里种满桃花,穆奚眼见着还枯瘦的枝梢挂满花苞,仅几场春风的功夫就开得茂盛。
天气好时,树木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望去格外素雅。
穆奚在桃花快要落尽时搬离忠王府,正式住进了他们在西唐的居所。
在此期间发生了许多事,大的小的。
殷青重掌相印后,整顿朝堂,这一块穆奚并不懂,但令人意外的是,沈翮居然在西唐做起了官。
这要是让沈老将军知道,非得打断沈翮的腿。
打腿不能代打,穆奚眼见着原书的情节再次在她身边发生,颇有造化弄人的既视感。
沈翮自救出云谨之后来探望过一回,后来再没有见过面,云谨之倒是经常跑过来,每回待得时间也不长,他人比从前清减许多,虽仍是时常带笑,笑容中却平添苍白。
新居后院也种了桃花树,穆奚偶然见到便会想起在忠王府时,后院大片的桃花树。
在那段时间里,她唯一一次见到晏国师,就是在桃叶如碧的树下。
晏鸣似是极度疲倦,连有人无意的惊扰都没能唤醒他,他躺在一张宽椅上,即使入睡都不得安宁的模样,眉峰微皱。
穆奚原本是想要找大咪,末了误闯了这片桃园,而被寻找的对象大咪正窝在晏鸣腿上,睡得十分香甜。
大抵是高居权位的人更加不能免俗,他们的烦恼总是不被寻常人想到,更尤其是晏鸣这般的人物,穆奚难有去揣测他心思的功夫。
在入夏之前,穆奚对晏鸣的印象不过是一声冷笑,一盏逆流而上的水灯,一个在花树下,于梦中不得片刻宁静的人。
近来沈屹却变得忙碌,穆奚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让晏鸣答应他准入星台的要求。
也就是说一间堪称整个西唐的图书馆向他敞开。
来的太轻而易举,穆奚难以置信,却眼见着星台的大门以极为包容的姿态向他们开启,也是从那一天之后,穆奚和沈屹的工作量与日俱增。
令人意外的是,星台的书目分类真的颇有现代图书馆的风格,只是即便如此,要从中索引与灵巫相关的记载也非易事。
在索引书目的日子里,一切都变得悄无声息,如同凝冻的河流,听不见声响,望不着流动。
星台总共八层,由下至上面积逐一变小,收纳文本愈往上愈珍贵,有的内容甚至要灵巫协助翻阅。
即便是最高一层,从南向北也有足足十三架,每架五层,穆奚从南端出发,向北翻阅有可能成为线索的书目,沈屹则由北端开始。
他们预估了滞留南唐的时间,发现无论如何安排,这几乎都是不可完成的计划,唯有尽力而为。
在很久之后,穆奚依然无法忘记那段在星台穿行的记忆,星台的天顶上用珍珠和宝石勾勒出大片的星图。
白日里尚有光可入,夜晚则必须提灯,或是秉烛。
在难以估量的查找中,枯燥感却并不浓重,穆奚起初的阅读速度十分缓慢,时常被繁体或生僻的词汇弄得头晕眼花,窗外不知何时月轮高悬,沈屹提着描着寒梅的灯笼,前来与她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