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殷青消息的灵通度,穆奚以为他早就知晓周雪昭一事,谁知他听罢面色严肃,说:“穆姑娘告知及时,我们会援增盯住祝家的人。”
殷青效率惊人,当着穆奚的面就吩咐下去,转而对她道:“周雪昭很可能是祖蛊,晏鸣传信,母蛊活,祖蛊同时现世,不出其二,把祖蛊养在身边,再稳妥不过。”
“先生如何打算?”
穆奚因之前殷青那两次奇异的眼神,对这位丞相一直心有恐惧,就是那种无缘由的战栗,大抵是头回见这种级别的人物,和他谈话便更加小心翼翼。
她壮着胆子问:“祝家会怎样?”
殷青并未因她的冒昧打听而冷脸,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可错放。”
穆奚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她刚暗自嘲讽自己实在太怂,殷青却笑道:“穆姑娘也莫要怕,不可错放,却未必宁可错杀,无辜的百姓我们是不会伤他们性命。”
转眼有护卫来报,殷青就又要忙碌起来,穆奚不好久留,回她之前开的客栈待着。
穿过街道时,穆奚买了串糖葫芦。
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吃这种东西,却在恍惚中看中那红艳艳的一串,如红梅枝枝斜开,色泽美好,还凝着薄薄的糖霜,就愈发像是披过朝阳时分的霜雪。
她举着这串糖葫芦穿过大街小巷,忽而非常想给沈屹尝一尝,再一转念,倒也未必要让他吃到,只是想给他看看这漂亮的颜色。
三日悄无声息过去。
第三日清晨,穆奚睁开眼,她本以为会彻夜无眠,然而末了竟迷迷糊糊睡着。
隐约梦见从前,她也该是和周雪昭一般,并不笃信爱。
有人说看小说就是为了图个开心,穆奚曾经就是信奉着“图开心”的一员,至于后来为何跌入狗血和渣男渣女的套路中不可自拔,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
大抵是一种轰轰烈烈只存于书中,现实平淡,淡到匆匆来去,爱和眷恋转瞬即逝。
她照旧下楼,在已经熟悉的摊子上要了碗馄饨和白水,喝罢去地摊上随意淘来本话本子。
这与兔缘村的历史无关,仅是讲书生和山妖的露水情缘,山妖在窗户下露出一双灵通剔透的眼,说:“君在否?君在否?”
翻过这一页,穆奚听见楼下的喧哗声。
马蹄踏过石板,凌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她没有向外看。
她若是仅是路过这村子,或许会慨叹于打破它繁华热闹的西唐兵士,可兔缘村的形成本就阴谋重重,穆奚希望殷青能信守承诺。
可这必然是要见血。
店家小二在走廊里大喊,穆奚听不大懂他的方言,住店的纷纷探出头。
小二奔走在二楼的客房前,喊着出事啦抓人啦,又问不出个所以然,都缩回脑袋收拾起物件。
现在还轮不到穆奚出场,她得到的安排是在第二天时去往祝家,毕竟所有人里她与柳碧关系最近,殷青对祝家的策略是分开逐个击破,穆奚专门盯住柳碧。
街头忽传来呼喊。
“不好了——走水了——!”
“是祝村长家!”
穆奚愣住,还以为又回到沈家爆炸时的场景,她随着大伙下楼,只见不远处祝家的方向升起一缕烟。
但那烟也太小了吧!
见识过沈家的大爆炸,穆奚自认对起火啊震动啊都有免疫,她跑着向祝家去,只见祝家门口围了不少人,都被灵巫拦在门外,不能靠近。
穆奚费了好大劲才挤到前头,耳边是叽叽喳喳的议论。
“祝村长是犯了什么事啊?”
“别瞎说,我听跑出来的丫头讲,是他们自家放的火。”
“自家放的?”
“说是夫人忽然发了疯,要扫视他们。”
穆奚顾不得许多,插嘴问:“可是大夫人放火?”
周遭有人附和,“对对,祝公子的大夫人不是得疯病多年,如今这……”
“难能啊!”又有人道:“是二夫人!”
柳碧?!
穆奚冲到灵巫前,正能看见冷听荷的背影,她高声喊冷师父,冷听荷却不让灵巫给她放行,穆奚推开面前的灵巫大步朝冷听荷走去,冷听荷道:“丫头,你来干什么?”
“放火的是柳夫人?”穆奚不可置信,“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冷听荷看了眼穆奚,叹道:“算了,你随我来。”
她领着穆奚向里屋走去,柳碧瘫坐在一把梨花木倚内,鬓发散乱,脸上还有几抹灰痕。
冷听荷对穆奚解释说:“她在我们赶到前,就放火烧了周雪昭的庭院,她反锁房门,周雪昭还在屋内。”
柳碧闭上眼,两行泪顺着脸颊滚落,她清丽的脸蛋灰一块白一道,看着分外狼狈。
偏她再度睁开眼时,眼神却清明无比,她道:“与其让你们抓了她,倒不如我亲自动手,大蛊虫需火烧方死,如今你们的灵巫已无性命之虞。”
“周雪昭是祖蛊。”冷听荷眯起眼,“你为何现在才说?”
“因我本以为我们能这样过下去,再不济,也能过下去。”
柳碧站起身,抖了抖衣袖上的尘埃,“如今看来却是我痴愚,姐姐不得解脱,被奸人所利用……”
顿了顿,哽咽道:“一条残命罢了,倒不如早日了断。”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穆奚:这……这就解决问题了?
沈屹:所以我掉线一章?
穆奚:恍恍惚惚中……
沈屹:醒醒!下章我就来了,高不高兴?
穆奚:看剧本,应该是……高兴吧QAQ
第37章 妖人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
柳碧轻轻抬起手,拢了拢耳边散落在外的碎发。
她的动作矜持而缓慢,仿佛方才只是在花园散步,无意间叫树枝勾了头发。
而不是亲手放火,烧死了一个人。
她清丽的面孔未有丝毫慌张,双手收在袖中,冷听荷审视地盯着她。
“你为何突然放火?”
“倦了。”柳碧淡淡答道:“迟早会有这一日。”
“你早就知蛊虫存在。”
冷听荷并不意外,柳碧微微颔首,“我此生最为荒谬的事,一为嫁与祝沾衣,二便是忍气吞声,以为这安稳日子能长久。”
穆奚低声问冷听荷:“祝沾衣他人呢?怎么没看到。”
“在殷青那儿,他决不能跑了,殷子宁亲自看他。”冷听荷皱眉望向柳碧,“如今兔缘村将要封村,你有什么冤屈,什么苦楚,不妨说与我们听。”
眼前的女子亭亭玉立,像是一株供在瓷瓶中的水仙,或卧于池塘的白莲。她喃喃自语,“冤屈,苦楚……不过是我们自找的罢了。”
已经习惯柳碧鸡汤的穆奚听她的语气,就知晓柳碧要开始长篇大论。
只是这回内容倒很充足,比先前毫无意义的骐骥要踏实许多。
柳碧话匣子打开,从她的身世说起。
这姑娘还真有些话唠,穆奚听着听着,觉得她没准是个说书的好手。
间隙停顿之间都勾起悬念,一段身世被她回忆地的离奇曲折。
她果真是当年柳探花的女儿。
且还是独女,她的母亲就是话本中的“花夫人”。
与在井室中流传的话本描述不同,她的母亲与父亲早早就成了亲。
柳书生动身赶考时,她们的孩子,也就是柳碧也已经有四五岁大。
柳书生一去多年,直到某一年他终于功成名就,富贵还乡,将遗落在身后的这对母子接去西唐帝都。
也许在离开柳村前,柳碧还憧憬着,以后能与爹娘幸福美满。
就如同爹走前给娘留下的书信,愿来日金榜题名,再与卿喜乐平安。
可就如同所有负心汉那般,柳探花辜负了旧时的妻。
不过他更为机敏。
穆奚听到此处不由感叹柳书生的渣男属性,真是渣的别致,渣的冠冕堂皇。
都彩旗飘飘了,还要立个好丈夫的人设。
他不短妻子的吃喝,给她足够的钱财,只是再无法同贫寒时那般爱她。
又或者说,他的感情再不能专一,他同时贪图着好几名女子。
柳夫人不能与丈夫和离,她家里还指望她牵住柳探花,毕竟探花郎此后官场前途无量,连当朝的殷丞相都对他赞赏有加。
没有反转,也无意外,柳夫人忧郁而终。
不久后柳探花下狱,柳碧随父亲流放千里,在路上她遇见了祝沾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