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门弟子停住脚步。
“你怎么知道是我?”赵呈安身后的物件隐约被火光映出了轮廓,惊呼声在通道内回荡。
童明向前一步:“你恨的是谁?我,还是整个覃门?”
赵呈安大笑了几声,尾音到最后却又低落压抑,他讽刺道:“你不清楚”
“当年,如果不是你卖弄天赋,沈家就不会遭此劫难,童大人,你好厉害的鉴宝术!”
他又哭又笑,宛如疯癫。
而与他陷入同样状态的还有渺渺,也就是沈屹口中的“崔丹”。
渺渺甩开沈屹的手,一反先前柔弱的姿态,她面目狰狞,恶狠道:“我当然恨你,兄长,我真恨不得扒了你的皮!”
第19章 质问
穆奚印象里的渺渺,就像一道模糊的影子。
细致、胆小、温和,鲜红的烙印打在连轮廓都看不清楚的姑娘身上,使她在大部分人眼中,只是那穿着鹅黄衣衫,步履轻轻,走遍偌大沈府的每一个角落的丫头。
她总是半低着头,站在大丫鬟之中,内敛体贴,毫不张扬。
在与她短暂的相处中,穆奚只是觉得她经不住大事,喜欢哭鼻子,孤立无援时会慌张无措。
渺渺年纪尚小,即便古代普遍早熟,害怕了就哭泣,紧张了手忙脚乱,虽然有时候实在坑队友,但也并非完全无法原谅。
就是这样一个存在感低微的丫头,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局面的推手。
她来回跑动,观察全局,端来一杯茶,在啜泣中多说半句话。
听者有心,说者同样有心。
“沈家的内应是你。”沈屹说,“你才是赵呈安背后的人,是吗?”
穆奚看见沈屹背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
他所质问的是他的亲妹妹,也许是在楚亡后他能找到的,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
“兄长。”渺渺面色惨白,她依然在恐惧,说话间嘴唇颤抖,但已经不再是双手绞紧,身躯微佝的胆怯姿势。
更在情绪极度中出现反常,她笑着说:“你该晓得我在做什么。”
为了楚。
穆奚心中回答,渺渺身为大楚皇室遗女,竟在心中积压了这样庞大的怨恨。
“我不喜欢那些灵巫。”
渺渺歪歪头,这个动作充满了少女的娇俏,“我逃进那座城池,看见他们站在城头,对面是我们的家,到处都是火。”
穆奚看了一眼沈屹,存在沈屹与崔丹之间的痛苦,穆奚心知自己无法分享。
企图共情更是可笑,那是她不曾体会过的人间地狱。
一股冲动从心坎席卷,她想要握住沈屹的手,就像之前他做的那样,给他一些行动上的支持。
可此时惊扰他们,也是一种冒犯。
沈将军没有随沈二弟一起逃离,这里是沈府,在没有走空人前,无论如何他都会留下。
渺渺的一声“兄长”显然令沈将军震惊万分,但他同样没有插话。
“我原以为覃山柏会来。”渺渺语气轻快地说:“毕竟三位灵巫里,他向来被世人称为仁慈宽宥,就算当年参与了攻城,也假惺惺给自己造了个迫不得已的名头。”
覃山柏的为人在原书中仅有几句简单的描写,穆奚记得他身体不好,多年沉疴使他看淡了生死,并不喜参与纷争。
关于三大灵巫的负面传闻早就不稀奇,晏鸣刻薄冷漠,覃山柏拒人千里,冷听荷乖张傲慢,这些几乎构成了他们在世人眼中绝大部分的认知。
被敬畏的同时又被厌弃,渺渺露出厌恶至极的表情,“他们该死。”
“崔丹,你在调动父亲留下的暗卫,他们真的存在?”
沈屹并不打算和妹妹讨论灵巫究竟该不该死的问题,他只是想要问清楚事态全局。
渺渺不置可否,“由兄长你来问我这个,是不是太荒唐了呢?”
她抬起头,下巴微扬,“就只许你用他们,不许我用?”
“据我所知,并没有所谓第二支暗卫。”沈屹冷声道:“谁在帮你?”
“真没有必要。”渺渺摇摇头,“你可以现在抓了我,如果赵凌点燃了火线,在场的各位……”
她环视一周,神情像是在欣赏什么花花草草,“都不会好过。”
话罢她迥自笑了一声:“不过你们不敢走,留灵巫送死,还弃家而逃。啊,对了,皇家的人应当在路上了吧,你们想好怎么和他们交代了么?”
“我还有很多话,很多话想要说,你们听吗?”
“差点忘了,阿翮还在我手上,这是第几天来着,他还有……几天可活?”
沈屹反手抓住站在身后的穆奚的胳膊,低声说:“你先走。”
“走个球。”穆奚任由他抓着自己,眼下沈将军,沈屹,渺渺,乃至童明都是局中人,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但穆奚不是,她能全场用旁观者的角度审视,她的复述将会是一种佐证。
“赵凌是谁,赵呈安的真名?”沈屹上前一步,居高临下与渺渺对视,两者视线碰撞,僵了片刻,渺渺眨了眨眼,“他?一个倒霉鬼罢了。”
从渺渺的只言片语中,赵呈安的往事剥离了真真假假的掩盖,渐浮出水面。
赵呈安的供词掺着真相,却倒置了时间。
那块灵石的价值并不是他们家祖上发现的,而是在他父亲一代被察觉。
在此之前这块石头确实一直放在后院的假山,没有人知道赵家频出灵巫,是因为这块怪石。
直到童明的出现。
童明将这段往事掩藏,他年轻时曾爱慕过一位姑娘。
少年人在无意中望见少女的容貌,她手里拿着新折下来的桃花,穿过大好的春光,佳人似花,花如佳人。
春日迟迟,一见倾心。
而这姑娘就是赵凌的长姐。
穆奚对所谓一见钟情这档子事儿并不相信,可人家就是喜欢上了也没个办法,原本少年少女的心思就是这般单纯,却也因这单纯,生出无尽事端。
“灵巫天生能感应一些事物。”渺渺有意拖延时间,慢慢道:“比如灵石。”
彼时覃山柏游历处就在赵家附近的一处山上,他自然知道弟子与赵家姑娘之间的感情。
没有太反对,也并未太赞成。
然而赵家热情太过,攀上覃门前途不可限量,就算他隐居避世,威望也绝不会小。
毕竟如果灵巫与灵巫的后代,才可能延续这个天赋,甚至更加出类拔萃。
偏偏赵家长姐在灵巫辈出的赵家,没有得到这份眷顾。
外界慢慢传出一些谣言。
风流有余,是茶余饭后绝妙的谈资,童明与赵姑娘兴许不会在乎,毕竟他们认为走到那一步,是迟早的事情。
转变悄无声息到来。
也许是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刮着小风,下着小雨。
覃山柏来赵家做客,童明当着他心爱姑娘的面,说:“师父,徒儿有一发现。”
穆奚垂下眼,童明那时必然就像要开屏的雄孔雀,他想用自己的天赋向爱人证明,我是师门最优秀的弟子,我可以得到天下第二的灵巫的赞许。
“覃山柏后来让童明去到边塞历练,同时间赵家灵石失窃。”渺渺讽刺道:“还可以猜的更坏。”
沈屹说:“谈谈你。”
渺渺没有说的是,赵家有宝物的消息是谁散布出去的,赵家为何会落得如此惨淡的下场?
用风言风语威胁覃山柏,他本是不在乎,也不屑的。
妈呀……穆奚暗道,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一紧张就习惯性动动手边的东西,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沈屹抓她胳膊的手,已经牵着了她的右手。
相比较于院子里,童明那边倒不是很让人担心,毕竟大家都见过童明的厉害,加上他还有自家门派的帮手。
灵巫号称以一敌十,童明一个估计顶三十个。
相反还是渺渺这边,她从容不迫地在这里讲话,未免过于淡定,就像是知道自己能全身而退一般。
“崔丹,你憎恨灵巫,为何要毁掉沈家?”
沈屹看了眼沈老将军,对方沈老将军沉声说:“我虽不知你与阿屹出身相同,但沈家待你不薄,夫人还曾说阿屹对你如亲妹,吃穿用度都堪比我沈家的姑娘。”
“待我不薄?”渺渺一改方才叙述他人往事的冰冷神情,出口倒有些疯狂的意味。
“冷听荷带来的人,就算挑明了身世你也敢收留,认作亲女儿,三姑娘名正言顺,高高在上,我们这些‘下人’,哪里又资格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