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屏幕在剧烈颤抖,陆攸之那儿传来“啊啊啊”的声音。
“怎么了啊?”言清欲赶紧问她。
对面平静了一会儿,说道:“刚刚有那个炸过的星子飘到我头上了,我一摸,还热热的,吓死我了!”
言清欲笑了两声:“小心点啦。”
那次跨年的时候陆攸之抱着她,她看着烟花,但因为陆攸之是背对着的,所以她什么也没看到。回去的时候她问她:“刚刚你什么都没看到哎,好可惜...”陆攸之开着车笑道:“无所谓啦,我对烟花没执念的,看不看都可以。”
末了还转过头补上一句:“真的。”
但这次依旧是烟花。这么冷的夜晚,还要赶去乡下。言清欲心里发暖,热烘烘的,像是要沁出一层薄汗。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已拥有了一种情感上的奢侈。
烟花接近尾声,陆攸之走得稍微远一点,站到一棵树下跟言清欲打电话,切回了语音通话。她爸爸站在车边等着。
“你冷不冷啊?赶紧回去吧,回家就早点睡觉。”言清欲说道。
陆攸之举着手机自如地摇头,说着不冷不冷,一边又把手往衣袋里塞。
听起来是没有想要挂掉电话的意思。
言清欲把手机放到眼前再看了看,屏幕里是陆攸之的头像,然后呆呆地盯着,说道:“烟花很好看。”其实这句话她又重复一遍了。
陆攸之听了觉得不好意思,围着树走圈圈,一边又踩踩地上的石子,“真没有...”
像是在尬聊。但又舍不得挂断。大晚上的,快十二点了,可能是这种氛围特别好。
言清欲抱着手机,扭捏着,“其实...”
“我们住在一起快三个月了...”
陆攸之停下脚步,伸出手碰碰树上的树皮。树皮斑驳粗糙,触感扎实明显。她能隐约觉察到言清欲想要说些什么,与其说是对这方面还有那么点敏感,倒不如说是她不傻。
没有像上次那样紧张害怕到无以复加,她现在在紧张中还增添了些许平静。像是大局已定似的,只是其中还掺杂着点隐隐的不安。她一直不知道这样的不安该怎样跟言清欲表明,这需要一个过程,需要走过一个程序,她才能自然坦然地去跟她说出口。
她是这么觉得的。
陆攸之沉默地等待着对方的沉默。在这一次拒绝不是她的首选,她实在是无法拒绝一个自己很喜欢的人的表白。
如果是表白的话。
言清欲在考虑该怎么说话。她在第一次表白的时候就因为太过紧张出口未经斟酌,吃了点亏,让陆攸之多想了。是直接说“我还是很喜欢你”,还是说“住在一起这么些日子,我也了解你一些了,我想跟你说我喜欢你”?
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这两句话无论怎么想都应该没有能刺伤陆攸之的点。
陆攸之在听筒里听到一个慢吞吞的“我”字,但不知道是后续没有了内容,还是说自己没听见,陆启华拿着手机已经大步向前,急匆匆说道:“攸之,我们现在去医院,你嫂子要生了。”
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礼拜。
陆攸之这时候移开手机专心听她爸爸说完,赶紧回复了一句:“我现在有点急事先挂了。”就立马跟上了车。
言清欲只说了一个“我”字,在听到嘟嘟声后是一阵难言的落寞。她转身看向窗外,外面可没有烟花,寂静得很。
陆攸之在上车后怕言清欲没听清,又给她发消息解释了一遍。
言清欲回她说“好的,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陆攸之支付宝这里还弹进来一个红包,是言清欲刚刚发的,说是必须收下,不然她要不开心了。
陆攸之笑着回她“你这个礼尚往来的思想太严重了,下不为例”!
大概是十二点到了,各家各户铆足了劲准备好的烟花在此时齐齐绽放,噼里啪啦震天响,夜幕被色彩和光亮划开,变得尤为璀璨。那一瞬间,有一种光亮如昼的感觉。
陆攸之贴着车窗仰着头看,微笑着,瞳孔里满满的都是一个个小圆圈,点亮,绽放。第一次觉得这样满足。
“怎么样?壮观吧?”陆启华开着车说道。
陆攸之还没顾得上答复,她先点开那个支付宝红包——
金额:520。
☆、第 70 章
陆攸之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520”这个数字,在欣喜了一瞬后就觉得有点无措。是该自我满足地浮想联翩,还是该沉着冷静且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但还是觉得惊喜。猪都知道520背后有着怎样的含义,特别是对于她们这样的关系。她还残存40%的理智。这点理智让她采取稀里糊涂的态度,回复言清欲:【好大的红包啊!】
【等会儿我嫂子生了就把孩子的照片拍给你看看。】
言清欲回她一个“好”字。
到医院的时候凌晨一点多,全家人都在,她嫂子躺在病床上,还在等着开宫口。大概是二胎的关系,嫂子没那么紧张焦虑,精神气还好,只是隔几分钟会有阵痛。
陆攸之冻白着一张脸进产科病房,还没见过生孩子是什么样子。
陈慧仪见到陆攸之的样子还满脸心疼:“哎呦,怎么冻成这个样子,脸都白得没有血色,这头发上,还有东西!”
她伸手拿掉陆攸之头上沾着的烟花碎屑,几片棕黄色的纸屑。
陆攸之裹着羽绒服,头发还有点凌乱,先前被冷风一吹,如今一路赶过来也没喝水,嘴唇还有点干裂。
她嫂子还能跟家里人开开玩笑,说陆攸之像个孩子似的,还很皮。
可能是跟医院比较好有关系,病房里过道上,等着分娩的产妇有不少。大家宫口开放的程度不一,各种惨痛的嚎叫,呻.吟,啜泣,甚至还有叫骂。陪产的家属情绪都被影响得不太好,感染上些许紧张。
她妈和伯母两个人回了趟家去做点吃的带过来,肚子空空生孩子总归是不行。其余的都留在医院里陪着,陆小宝也没睡,坐在她妈妈床上一言不发,眨巴眨巴眼睛。
后半夜的时候都很疲惫,又累又困又饿,偏偏产妇是不消停的。陆攸之去周边的24h便利店买了些水和面包,甚至还买了盒士力架,给陆小宝买了几根棒棒糖。
凌晨六点多的时候天还没全亮,嫂子终于被推进产房,那时候已疼痛难忍,她抓着栏杆手在颤抖,也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陆平之都怪你!”气氛在那时还有点搞笑。
所有人在外面齐齐候着,坐在椅子上。陆平之没进去,跟大家一样都在外面等。
紧张又焦灼,这是全家的心态,包括别家产妇的陪产家属。
大约半小时后有医生急急忙忙出来,叫道:“某某某的家属在哪里?”
陆平之在看到医生的时候还条件发射地起身准备上前,在听到某某某后发现不是自己妻子的名字,才坐了回去。
一个男人牵着个小女孩走到医生面前,一男一女,穿着都挺朴素。男人的头发还有点凌乱,一件黑色大夹克,袖口有些发白,小女孩穿着个玫红色大棉袄,脚上一双毛线鞋,脸蛋红扑扑的,一身鼓鼓胀胀的。后面还跟着个老太太。
“产妇在产后大出血,我们怀疑是羊水栓塞,需要抢救。”医生是这么说的。
男人抓着医生的手腕叫喊:“严不严重严不严重?”一边又颤抖着在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听这口音也不像是津州本地人。
医生在扔下一句“我们会尽力的”后就匆匆跑进产房里,随后产妇连人带床被推出来,送进抢救室。
顷刻间像是所有人都在奔跑,带过去一阵风,医生的面目狰狞又严肃,席卷过来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产房过道的叫喊声都低了点,在床被推过去的那一刻有些产妇甚至还抬头看了一眼,各自在心里生出些紧张和不安,又有谁知道这样的不幸会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又是这股消毒水味。像是沉默已久的尘埃在瞬间被蛮力拍醒,霎时肆意侵略。这味道让陆攸之想起曾经住院的日子,如出一辙。她的心情阴郁了一截。
羊水栓塞,这四个字足以叫人闻风丧胆。
男人的手垂在裤间无法动弹,只有几根手指还控制不住似的不停地颤抖。小女孩早已吓得眼泪直流,先前还不顾一切地跑到推车边喊着“妈妈,妈妈”,在抢救室关门后才怔怔回来。大概是这毛线鞋做得过大,跑了几步就歪得不像样,走起路来一歪一扭的,翻着半个泡沫鞋底露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