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安迷修家跑得勤,安妈妈也从来都是热烈欢迎。尽管起初雷狮对这样异于平常的热情有些不自在,但久而久之,那些别扭的小心眼儿也都随着一股股温情被冲淡殆尽。为何不去享受呢?他自问道。
安迷修虽然忙,但也知道要陪陪这位蹲在角落打手游的“孤寡”雷狮。两个人经常结伴出门,做任何情侣都会做的事情。坐在电影院最角落里看电影,趁着月黑风高时候溜进公园手拉手散步,在一众异性恋中毫无芥蒂地等待着摩天轮的排队,坐在街头小巷的大排档里分着同一碗牛肉面——当然,很快他们又叫了一碗。
八月中旬时候雷狮还拉着安迷修去新开的水上乐园玩。两个人各自只一条大裤衩,从最高处的滑梯顺流而下,在尖叫声和大笑声中溅起一池子的水花。水上乐园里小孩虽然多,但他们都不怎么去刺激项目,于是乎雷狮就拉着百般不情愿的安迷修玩遍了各种挑战心脏的活动,一溜串下来,安迷修几乎是撑着雷狮的胳膊下来的。
“草……下次再陪你来,我就是狗!唔——”安迷修愤愤地坐在路边喘气,一听到雷狮的脚步声靠近,嘴边的话刚骂出去,剩余的就被一股子甜蜜堵了回去。低头一看,才发现雷狮手上拿的是海盐冰激凌甜筒。
“辛苦了辛苦了,来!犒劳一下!”面对笑得一脸明媚的雷狮,安迷修不屑地冷哼一声,但还是把甜筒接过去,慢吞吞地舔了一口。
因为外套和背包什么的都放在储存柜,所以此时两个人身上依旧是除了大裤衩和人字拖外什么都没。燠热的阳光将大地曝晒,连带着大地之上的人们也被镀上金灿灿一圈。安迷修身上还残留着适才活动留下的水渍,棕色的发色被水浸润过后显得愈加柔软,一缕一缕地服帖在面颊两侧。一滴水珠顺着他额角的碎发滴落,滚落到鼻尖、到嘴唇,最后沿着握住甜筒的手指缝隙跌进了水泥地里。他整个人都看上去湿漉漉的,像一头刚从水池里玩耍上岸的小鹿,连眼眸中都带着股水汽,让碧翠的虹膜更显青嫩。
雷狮趁着周围人稀少,凑到正舔着冰激凌的安迷修耳边,悄声说一句,“我发现你屁股形状还挺好看的。”言罢,又故意拿右手在两人背后碰了碰安迷修被潮湿泳裤包裹的臀部。
“……你性骚扰谁呢?!”
顶着一头融化的海盐冰激凌,雷狮在周围人诡异的目光中,乐呵呵地跑去卫生间洗脑袋。
等到从水上乐园回来,距离返校的日子也所剩无几了。此时夏天到了最慵懒的时候,往往中午还头顶烈阳,晚上却不自觉有了几阵充满凉意的小风。空调开启的次数也逐渐减少,夜晚只需要大敞着窗户就能在微凉的空气中有个好梦。
因为想着卡米尔要上大学,雷妈妈的休假及时结束,跑回家准备给小儿子收拾上学的行李。难得的孝心发作,雷狮在家乖顺了几天,虽然两个人还是经常吵架,但也算是陪了母亲一会。
他得空的时候又摸到安迷修家,跟安妈妈打过招呼后,便踩着凉拖蹬蹬蹬地奔进安迷修的房间。打开门,果然人正在看书。
“每次看你这么认真,我都有点负罪感了。”雷狮嘴上这么说,手上依旧打开了吃鸡手游。
“那你就也给自己找点事做呗,别一天到晚跟个大闲人似的。”安迷修翻过一页纸,语气凉凉道。
“不知道做啥。”
“……我说你啊,你就没想过自己未来要做什么吗?”安迷修无奈地看着正埋头打游戏打得认真的人,“马上都要毕业了,总得有些想法吧。”
“你这语气,挺像我妈的。”一梭子子弹解决掉伏击的敌人,雷狮一边操纵着手机里的小人,一边把翘着的二郎腿放平。
“可惜不管是谁,你都当耳边风。”
“那要怎么办,跟你一样争取保研?还是赶紧准备考研?还是想着去实习?一想这些就觉得无趣死了。”
“那打游戏有趣,我也没见你当上职业选手啊。拜托,就算你不缺钱,难道你要让阿姨养你一辈子?”
“……我没这么想好吧!”雷狮烦躁地把手机一撂,也懒得管游戏里的角色有没有被打死,紧蹙着眉头,坐在床上仰头看着安迷修。
若是平常他有些不乐意了,安迷修都会软下语气来安抚。可今天却不是这样,这人强硬地梗着脖子,语气是难得的正经:“那你是怎么想的?我是在很认真地问你,雷狮,你对我们的未来是怎么想的?”
TBC.
第三十五章 35
“什么怎么想的,搞不懂你在说什么。”雷狮不明所以地向后仰靠在安迷修的枕头上,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翘着腿看着眼前的人,“你干嘛每次都要去想那么远的事情,及时行乐多好,省得那么累。我跟你说,想太多容易秃顶。”
他自以为说了有趣的笑话,耸着肩膀嗤笑个不停。可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另一人附和的笑声,他抬头,就见安迷修用一种太过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其实很多时候,安迷修都会用那样一种眼神看着他。里面掺杂了太多情愫,失落、遗憾、不甘、无奈,还有爱。各种好的坏的调和在一起,氤氲成浮浮沉沉的心绪,搅浑了一双原本澄澈的翠眸。时不时还会有动作搭配着这个眼神,比如叹气,比如耸肩。总之都是一种看似妥协的动作,但其实内心并没有半分的退让。他的一时顿滞都是来源于那零星的一点爱,像是装饰在纯白奶油蛋糕上的一颗草莓,看上去无足轻重,但实际最为关键。
但这回这个眼神无疑令雷狮恼怒。搭配上那番话,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安迷修眼皮下一只无影遁形的幼稚鬼。他讨厌安迷修偶尔的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以一副教育人的口气,好似两个人不再是恋人,而是前辈与后辈,上级与下级的关系。
凭什么!他在心里大喊道。凭什么!
“算了,不聊这个了……等会应该吃饭了,你今天还要留在我们家吃吗?”大概是察觉到周遭躁动的空气氛围,安迷修很快收敛好神色,淡然地从椅子上起身,伸出手准备把躺在床上的人拉起来。
“不了,我今天回家吃。”
但那只指节分明的手却遭受了冷落。雷狮冷淡地回应,从安迷修没站的那一侧翻身下床,姿势看似随意地站着,但细看却能发现一种蓄势待发的怫然。他像是要坐实了不明事理的混账样,明明表情很平静,但就是能让人看出他快要炸开的毛发。
哎,又闹别扭了。安迷修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心情也跟着落了下去。
雷狮很快离开了这里,安迷修还是照常把他送到门口,期间除了跟安迷修的父母告别,雷狮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安迷修任由着这股沉默病毒式的蔓延,他捏紧了拳头,但很快又在叹息中松开。
可能恋爱就是这样的一件事吧。总得有人去妥协,总得有人去退让。苦乐参半都来得又快又急,像是凌迟海燕的暴雨,又像亲吻花朵的朝阳。两者对立,无限放大,但又因为中间的那一丝爱,而找到了苦苦追寻的平衡。
雷狮回到家里时依然带着股怨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现在只恨不得跑出去怒吼三声才能纾解几分。
卡米尔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回来,毕竟只要有机会,他的大哥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留在安迷修的身边。他不得不再跑进厨房里拿出一只碗和一双筷子,放到餐桌上,从砂锅里盛出一勺稀饭放进去。
“今天倒是野回来了。”雷妈妈端坐在餐桌最上座,慢条斯理地吃着手边的小笼包。她掸了眼自家闷闷不乐的大儿子,毫不留情地冷嘲了一句。
雷狮懒得跟她斗嘴,自顾自地闷着头往嘴里喂粥。他把手机放在膝盖上,吃几口就低头看一眼手机屏幕,只可惜从头到尾都是黑屏。
雷妈妈吃得早,比两个人都先吃完。她瞧着两个儿子都在饭桌边,就干脆直接说起打算的事情来。
“马上卡米尔要去学校军训了,雷狮你带着你弟一起,反正在家整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早点去学校去得了。”
对于提早去学校这件事其实雷狮并没有什么怨言,但坏就坏在他本来就心情不好,再加上母亲一向发号施令的语气,一时间反骨作祟,愣是没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