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再次细细品味这话,傅宁突然觉得很是陌生,里面说话的人,是他。
仔细回想燕王的音容笑貌,他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可能,他要去证实。
祝千亦面前闪过一阵风,傅宁回了宫。
“这么没有耐性么,怪不得讨不了我家崽崽的欢心。”祝千亦嘟囔着,跳下了墙头。
拿出地图,傅宁找了又找,也没有发现燕地的踪影。
“陛下,披上外衫吧。”小六子小心翼翼地道。
“出去。”傅宁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小六子轻手轻脚地放下外衫,赶紧出去关门。
书房里还有很多幅地图,这副地图一定是画错了,傅宁一个个地打开,却发现都没有燕地。
一定是有人故意来迷惑朕,傅宁这样想着。
他穿上了外衫,又套了盔甲,打开门。
“启程。”
“陛下这是要去哪儿?”小六子越来越迷惑了。
“燕地。”
“燕地?陛下,大周没有这个地方啊……”
看,又在迷惑朕。
傅宁自顾自走到马厩,牵了马,直接打马出了宫门。
小六子赶紧吩咐传话给太后和祝姑娘,然后自己也骑了马跟上去。
可惜技不如人,再加上这马比不上陛下的马,他很快就被丢在了后面。
逐风追得有些心累,他是暗卫,按照规矩,没有得到允许,他是不能够随意骑马暴露在外的。但是这会儿实在是不能再耽误了,不然想要追上陛下就更难了。
“你下来,换我上去。”逐风骑在了小六子身后,把他吓了一大跳。
“好。”小六子早就盼着有人来接这个盘了,刚好这里路过祝将军府,他这就进去通知祝姑娘去。
“什么?他要去燕地?”祝映安出了门。
“你去哪儿啊?臭崽崽!”祝千亦在府中吼道。
“大事!”
这两句话,把门外的行人都惊了。
她的白雪,能够追得上傅宁的红泥,秋风飒飒,吹得祝映安脸上生疼。
燕地,当然没有燕地,但是祝映安知道,傅宁会往北走。
半个时辰后,祝映安总算是隐隐约约看见了傅宁的影子,逐风被甩在不远不近的位置,他□□的马喘着粗气,快要坚持不住了。
这般消耗,着实是有些撑不住,马和马之间的天赋说,是真的存在的。
祝映安和逐风擦肩而过,道:“你且歇着,我去追他。”
逐风有些错愕,这……实在是太及时了些。
傅宁有些烦,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在和他并驾齐驱。他快,她便跟着快;他慢,她便跟着慢。
祝映安知道尊贵的皇帝陛下,一定会去自己一探究竟,索性,就陪着他一起走一遭好了。
到了北疆,映入眼帘的,一片湖。落日余晖照耀着水波,候鸟们在这里栖息着。
“过了这片湖,就出了大周。”祝映安道。
“我知道。”傅宁忽然想起,北山军机营交给俞明远管理,他似乎就觉得燕地安全了。他说的燕王,大概就是俞明远。
这么多次忍受俞明远似近非远的胡闹,也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很亲近。甚至潜意识里以为,俞明远便是燕王。
“我是不是很蠢?”傅宁忽然出声。
“这个问题蠢。”祝映安尽量想要表达得委婉一些,虽然换做她,大概也会这样,或者直接疯掉……
“蠢的是有些不好的习俗、规矩、律法。”祝映安改口道。
“我都想起了。”
“嗯,我知道。”
“我都接受。”傅宁的声音的平静的,该流的泪,早就在路上被吹干了。
“嗯,回去吧。”
“好。”傅宁抹了抹眼睛。
第62章
夜色朦胧,不知名的鸟啸声此起彼伏,阴雨笼罩着周围的一切,无论怎么看,都不算是太好的兆头。
两人打马路过。
走夜路,是不得不为之的选择。
祝映安已经传了消息回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
白雪和红泥都是难得的千里马,再过两个时辰,就可以回到京城。怕就怕的是,途中遇到袭击。虽然两人都从南山老人那儿出师了,可若是遇见埋伏——万一有人放冷箭,此行便是只能死战到底。
傅宁知道自己鲁莽了,若是果真出了什么事,还要拉着祝映安给他垫背,着实是过分了些。只盼着朝堂中没有想要为祸的奸贼。
运气好,便是大好河山;运气不好,便只能是成为路上亡魂了。
本来,自跨上马匹那一刻,祝映安就没有准备要毫发未损地回去。耳边还是只有马儿奔跑的脚步声。祝映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总觉得下一刻就会置身于乱箭之中——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入了京城,她依然还是惊魂未定的状态。
若非今日看见傅宁的种种反常,她都快忘了,大周那个血流成河的时期。暗杀、阴谋,一个个倒下的人——
一个个胎死腹中的婴孩。
她本来不知道的。
可是,每一次到师父那里,傅宁找到机会就和她说,吓哭了她好多次。她不信,他就让她装成小太监,入宫去看。
祝映安从未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他拉着她去看冷宫,去看御花园角落里树下的亡魂。
她不信。
他便挖出来给她看。
祝映安隐约记得,那日,她呕了很久,三天未曾吃下饭。
可是傅宁只是漠然地看着她,找到机会了,就继续说。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一般。还和她说,要她陪着他一起找到凶手。
小小的祝映安很嫌弃傅宁,也很嫌弃师父,虽然学得了很多可以耍帅的本领,但是,没有家里好玩儿。
家里有娘亲追着她要喂东西给她吃,有哥哥可以陪她玩儿,哥哥有时候会被欺负,她还可以帮忙打回去!
这多威风!
有时候祝映安听得烦了,也会和傅宁说一说自己的事情。
可惜他从来只会扫兴:“贵妃娘娘的糕点拿给六哥吃了以后,六哥就不见了。”
“去哪儿了?”祝映安小时候不懂弯弯绕绕。
“死了。”
傅宁说完这句话以后,祝映安就被吓哭了。
他最喜欢把女孩子弄哭,仿佛这样,他就是男子汉。祝映安每次被吓哭以后,就要生一夜的气。
可惜,小孩子总是不太会记仇,很快就忘了。在师父这个荒郊野岭上,除了隔壁的光头和尚,便只有这个会讲恐怖故事的师兄。
偶尔玩腻了,祝映安就又找到傅宁,准备排解一下自己的无聊。
人越来越大,也就学会了自己排解心情。
比如,真话当假话,假话当真话。
傅宁说的宫闱秘事、朝堂暗涌,祝映安为了听得进去,就不断催眠自己这是假的,一个恐怖话本罢了,被这种东西吓破了胆不值当。
那日踩破傅宁的车顶,她是故意的,还私底下找了顾哲练习很久——就是为了赶巧,得一句:“武将之女,不过如此。”
然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和傅宁撕破脸。
她照样还有她的悠然生活,傅宁喜欢到阴沟沟里翻腾,她又为何要听他向她吐浊气?最好是,再无瓜葛最好。
大概是傅宁果真很是倒霉,说了这么久别人的恐怖故事,终于有一天轮到他自己头上了。最后,祝映安还是涉险救了他。
后来,先帝大概是又发了疯,竟然说又要召集美人入宫。这一代皇子之中,一直活到现在的,只有傅宁,大概老皇帝觉得子息太薄,又想开枝散叶。
她找了个适时的机会就遁了,不然,大概她自己都会遭殃。
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皇帝嗝屁的消息,一众妃子殉葬,只留下了太后。
傅宁登基。
她原本,也不想要入朝堂掺和一脚的,只是在外漂泊,见的东西太多,又仰仗着自己读了些书,总想着要改变些什么。
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也没怎么想明白,为什么傅宁要和她说那么多,她原本,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已,许是太过孤寂?
白雪和红泥架着的马车在大街上驶过。
像是有感应一般,傅宁忽然出声:“你可知,为何我那日,会身着嫁衣在宫门外等着你?”
“不知。”祝映安一想到这事就头疼。
“我年幼时路过你家门外,只听你在和一众小屁孩儿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