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去了卧室,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快九点了,白晴还没过来,也没有电话和短信进来。
他有点儿担心,马上打她的手机,但她没有接听。他更加不安,正要再打,屏幕跳出一条她发来的微信消息:“忘了跟你说了,我现在跟小青一起,正在外面看电影,晚上不去你那边了。”
江铭放下心来,不得不承认,暂时见不到白晴,让他着实大松一口气。他倒不是有心要隐瞒她,不敢告诉她思婷来找过自己,可是听了思婷晚上说的那些话,他再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心情也难免要起波动。在这种情况下跟白晴约会,他实在没信心能心无杂念投入进去,哪怕这种波动跟爱情无关。
他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出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他坐起身一看,是一个来自美国的号码,不禁怔住。
打电话过来的是何亚君,冷声确定他是江铭以后,语气立刻变得怒气冲冲:“你既然跟白晴恋爱了,就该一心一意对她,为什么还要跟前女友牵扯不清?你以为白晴爱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轻视她的付出、伤害她的感情吗?”
江铭错愕地张开嘴,脑袋里闪过各种纷乱的念头,却理不清所以然。
何亚君见他不出声,以为他这是默认了,更加火大:“姓江的,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管你要不要跟前女友复合,你现在必须去找白晴,当面跟她道歉。”
江铭总算平静下来,仔细一想,大致猜出了事情经过,沉声道:“具体原因我不想对你解释,我只能告诉你,这是一个误会,我没有对不起白晴,也没跟前女友复合的打算。”
何亚君冷笑:“是吗?”
江铭被他咄咄逼人的语气弄得莫名不耐烦起来:“就算你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想为她打抱不平,也没必要用这种审犯人的口气质问我吧?你放心,我会摆正自己作为白晴男朋友的位置,跟她解释清楚。同样,我也希望你能摆正自己作为她朋友的位置。”
他不等何亚君再开口,果断挂了电话,拿上车钥匙,匆匆下楼,发动车子往白晴住的地方开去。
他一边注意着拥堵的路况,一边拨打白晴的手机,可她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听。一想到她之前悄悄站在门外,听着他跟陆思婷的对话,他的心就怦怦直跳,加上车子一路走走停停,原本半个小时的车程被无限期拉长,他更加焦灼。
好不容易拐进一条僻静的街道,他已经急得满头大汗,加大油门正要往前开,扔在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铃声大作,尖锐地让人心悸。
瞥了一眼,是一串来自本地的陌生号码。
江铭的太阳穴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他强压下心里的不安,戴上蓝牙手机接听。
“请问你是白晴的家属吗?”电话一通,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江铭怔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是她男朋友。”
对方快速说道:“她受伤了,被剪刀刺中,状态不是很好,正在救护车上,准备送去市医院抢救。麻烦请尽快赶到医院来……”
后面的话,江铭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失去思考和行动能力,除了茫然地看着前方,不知道该做什么。
第7章
7
江铭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晚,当他在医院急症室找到白晴时看到的场景。
她躺在离门口最近的一张病床上,裙子和胸衣肩带被剪开,两边锁骨全部露了出来,一把黑色大剪刀突兀而狰狞地插在她右边锁骨上,伤口经过紧急包扎仍然在往外渗血,将周围的一圈白色纱布浸湿染红。
她面无人色地躺在那儿,鼻子上插着氧气管,有气无力地正在回答旁边一个女医生的提问,眉头痛苦得纠结在一起,每次吸气,都会闭一下眼睛,显然正忍受着极大的疼痛。
江铭的心一下子抽紧了,有那么一秒钟,他的身体仿佛被寒冰冻结住,无法动弹。直到几名医生护士从身后推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病人进来,其中一名医生伸手推了他一把,叫他让开,他才清醒过来。
深夜的急症室病人不多,有些空荡,明亮的灯光照得室内一片通明,刺得人眼睛生疼。一阵短暂的晕眩后,江铭疾步走到白晴的病床边,他不敢用力,只轻轻握住她的手:“晴晴,晴晴……”他有很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晴对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目光似失去焦点一般地看着他,过了好几秒钟,才张嘴,但她并没说出话来,而是带着哭音反复呻*吟。
江铭心下一窒,他小心避开剪刀,摸了摸她的脑袋,克制着内心的不安,安抚道:“别担心,晴晴,你会没事的。”
他站直身体,问那个女医生,尽量保持声音的平静:“她这种情况要做手术吧?”
女医生点点头:“我们已经通知人给她做CT检查,等确定了剪刀插*入的位置和深度,就可以做手术了。不过主刀的不是我,我还是规培生,是另一个医生,他正在赶来的路上,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先去缴一下检查费用吧。”
江铭点点头,俯下*身,动作轻柔地抚摸白晴的眼睛:“别怕,晴晴,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气息不稳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给白晴做手术的医生姓曾,他看了CT检查结果以后告诉江铭,刺入白晴右边锁骨的剪刀刀尖位于头臂干和右锁骨下动脉之间,并没有刺破动脉,但是离右颈总动脉非常近,只有三毫米距离。
江铭对这些医学名词没有多少概念,不知道这样的说明意味着什么,急急问道:“很严重吗?”
曾医生语调平和地说:“不算很严重,剪刀拔*出来的过程中只要不碰到动脉,就没事,你女朋友还是比较幸运的。这把剪刀刺入的位置若是再偏一点儿,刺进右颈总动脉,造成大出血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严重的话,说不定会造成当场死亡。”
江铭呼吸一顿,意识到白晴并无生命危险,才略略放心,但心仍悬地高高的:“也就是说,只要小心把剪刀拔*出来,处理好伤口就能治好,是吧?”
曾医生点点头:“对,你不要太着急。”
白晴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并没完全失去意识,用左手签手术知情同意书的时候,她的眼神异样清明,仿佛根本没意识到那把剪刀还刺在她身体内,也感知不到痛苦,神情平静地让人心疼。
江铭不顾其他人在场,吻一下她的嘴唇,勉力露出一个不那么僵硬的微笑:“我在外面等你,马上就好了。”
手术室的门无声地在眼前合上,江铭说不清内心纠缠在一起的各种感觉,也没精力去理清楚,只觉得胸口发闷,稍微吸一口气,都有困难之感。
他走到等候区的长椅上坐下,朝四处看了看,除了他,周围再没有别人。头顶的灯光跟急诊室的一样明亮,无处遁形的孤独感和空旷的寂静加深了他的恐惧,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没法放松下来,搭在膝盖上的手刚一松开,手指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一动不动坐了一会儿以后,他略微弯下腰,前倾身体,低下头,用双手手掌遮住面孔。
他的思绪开始漫无方向地四处游走,无数场景在脑海里闪过以后,画面忽然定格在初二那年他父亲去世的那一天下午。
那天是星期五,天气跟前几天一样晴朗。数学课上,江铭拿到头一天考试的试卷,看着姓名后面跟着的那个显眼的100分,他十分开心,根本没心思去听讲台上的老师讲解试卷,频频看向窗外,满脑子想的都是父亲看到这张试卷的反应。
数学老师对这个考满分的学生一向宽容,并没有点名训斥他,任他堂而皇之地开小差,临下课的时候,还特意当众表扬了他一番。
得到夸赞,他更加开心,放了学,立刻背上书包往家的方向飞奔,想要早点儿见到父亲的念头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急切。
然而等待他的却不是父亲的微笑,而是母亲抱着父亲失声痛哭的场面。
他被这个陌生的场景惊得怔在门口,完全忘了反应,怎么也没法让自己迈步走进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个画面,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心跳快地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嘴里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