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该去往冥界，但不甘心，苟延残喘到现在，终于听见命运的召唤。它告诉我，携带了我名字碎片的男人降生在亚特兰蒂斯，只要你向我祈祷，我们就可以重获中庭巨蛇的神力，它可与雷神匹敌。奥姆，索尔爱过无数地球人，为何你有资格要他同生共死？这不过是预言的推动。只有被授予神格，你才有机会跨过神裔与神的一线之遥，与他平起平坐。不论你相不相信是奥丁害你们沉入海底，你都该接受我的共生。塞壬想获得远古的海妖之声，向我祈祷，我就赐予了她迷惑人心的嗓子，我同样会让你掌握冻结整个地球的寒霜之力，能轻易飞上阿斯加德……即便是木星云海，也任你翱游。但若没有我，二百年后，索尔就将随着你的离世，消散在天地间。希腊神裔无法成为北欧英灵，你们都不能像普通伴侣一样，去往极乐。我恨洛基，但索尔与我无冤无仇。你可以拒绝我，却不会有第二次救他的机会。”
奥姆垂下淡金色的羽睫：“我应当听你的。我本就不该让占有欲冲昏头脑，让索尔为我殉情。”
他抬起眼睛，表情变得自傲：“但我是他的恋人，既然他期望牺牲，我就坦然接受，如果以后反悔，我不会阻止，但绝不会为了绕开困难，就与你分享自己和他。”
—————
索尔走进一片黑暗，希腊冥界悄然无声。他往前奔跑，希望来得及拦住奥瓦克斯。
他看见一道黑色大门，奥瓦克斯站在门前，正要踏进门槛，门里面是什么样子，索尔完全看不清。
“等一下！”
奥瓦克斯回头：“索尔？你怎么……我在哪？”他目光锐利起来，看向门旁打瞌睡的巨大三头犬。
索尔跑到门口，对眯缝着眼睛的地狱犬说：“我可以献出一半的生命，换走奥瓦克斯。”
地狱犬张开眼睛，不屑地打哈欠：“索尔，你不是希腊神，要不是北欧冥神的力量，你根本进不来这里。你没资格换取任何东西。”
奥瓦克斯左右看看，问：“冥界不该这样荒凉，你难道是独自驻守？”
“与你何干？”
“我只是好奇，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算了。”
“哼，哈迪斯带着老婆跑了，留我在这里看门。这个年代还信仰希腊神，是你的不幸，冥界年久失修，里面的生活八成不比这里优渥。”
“那其他神明呢？哈迪斯为什么离开？”
“信仰之力不够吧，庙宇被毁，书籍被篡改，诸神在人心里变了模样，奥林匹斯空气污浊，早已不值得留恋。不过，波塞冬的离开，或许是诸神分裂的起因。”
奥瓦克斯追问：“这正是我们一生向天求教的事情。亚特兰蒂斯被谁降入海底？波塞冬为什么离开？”
地狱犬同情地说：“波塞冬心比天高，想和雅典娜争夺雅典的守护神之位，失败以后创造了亚特兰蒂斯，悉心经营，又说服太阳神赠予磁欧石，让你们的科技远胜雅典。但亚特兰蒂斯试图吞并雅典，雅典娜求宙斯帮忙，不是让自己的城池脱险，而是要断绝亚特兰蒂斯称霸希腊的可能性，使波塞冬失去一千二百万子民的信仰，不能威胁宙斯的地位。普通的瘟疫和恶兽不能摧毁亚特兰蒂斯，宙斯准备掀起飓风海啸，让火山爆发，吞没一切建筑，再把它降入海底。波塞冬无法对抗他的兄弟，就服了软，请求由他自己执行神罚，承诺让所有人无法在陆地呼吸，不过得补偿他们一套水下器官，保留在海底重建家园的希望。赫利奥斯同情亚特兰蒂斯，暗暗赐予一部分人在陆地呼吸的能力。波塞冬感到屈辱，把肉身留在海底，离开了奥林匹斯。宙斯与哈迪斯的关系变得更差，赫利奥斯在罗马时代也离开奥林匹斯，由宙斯的儿子接替权位。诸神隔阂已久，外教入侵以后，就陆续离开地球。”
“原来如此。你独自在这里，至少已经有几百年了？”
“我被咒语束缚，永远替冥界看守大门。”
“那如果我承诺，死后与你一同看守大门，你可以放我回去吗？”奥瓦克斯问。
三头犬的三个头都愣了：“我才不需要陪伴，真是自大的神裔。”
奥瓦克斯说：“我有很多故事，至少保证你五十年不无聊。”
地狱犬犹豫了：“其实冥界还是比门口要舒适的。说不定，你们还能在那里开疆拓土，经商放牧。”
“那些事，其实也很无聊。”
“好吧，我会记得你的承诺。”地狱犬张开左边和中间两张大口，把错愕的索尔和淡定的奥瓦克斯吞进肚子。
索尔觉得自己在狗舌上坐了过山车，忽上忽下，头脚倒悬。等他见到远处的白光，却一圈圈打转，怎么也接近不了。终于，索尔看见那扇白门变了颜色，是天空的浅蓝。
索尔听见门外熟悉的声音：“我希望他变回受伤之前的样子，一丝一毫也不要改动。”
索尔的过山车终于到了最后一个转弯，他扑进这片浅蓝。
索尔睁开眼睛，奥姆坐在他的床边，看到他醒转，赶忙起身离开。
索尔低头，自己胸前的洞不复存在，他转头看见奥姆把另一颗天空之心放进奥瓦克斯的左眼，水滴状的宝石融化，浸润了奥瓦克斯的眼睛。奥姆低声祈祷，国王的肤色恢复了红润，呛咳一声，开始呼吸。
☆、第 24 章
奥丁终于现身亚特兰蒂斯，索尔却认不出父王。停留在波塞冬尼亚古城上空的，是一个卷发宽肩、圆眼薄唇的中年男子，他的嗓音仍然是奥丁特有的优雅气音，对亚特兰蒂斯道歉，说北欧的仇怨搅乱了希腊人的生活。
索尔求助地看向站在身边的弟弟。洛基翠绿的双眼专注地仰望主神，带着索尔无法理解的明亮。
“你能习惯吗？”
洛基转头看索尔，翘起嘴角：“我早就习惯了。”他把右手放在一只眼睛上，慢慢挪开，索尔看见洛基清澈的虹膜被白色替代，流动的雾气填满了眼眶。他的黑色直发在鬓角掺入几丝灰线，脸颊的肉微微下陷，眉上划出几道细纹，英俊的轮廓更加立体，看起来和奥丁才像兄弟。
“知晓命运让神衰老。”
“唉……”索尔也伤感起来，“别担心，虽然你老得跟我叔叔似的，也还是个帅哥。”
“想当哑巴你就接着说话。”
奥丁的声音传播到整个亚特兰蒂斯：“耶梦加得无辜冤死，才竭力寻找办法复生，恶行的根源不在于它。我已经把菌丝从塞壬公主的身体中分离，让她恢复了人形。我提取耶梦加得在热液溶洞的残存意志，用红色的命运之水给它重塑了躯体。溶洞是耶梦加得的身体所化，它血液的毒素作为营养，孵育了热源生命，菌丝则能分解毒素，令鱼类贝类迅速生长，骨骼沉积为矿物，埋藏千年。如果不是我们之间的仇恨，它本是这特殊生态的守护神。亚特兰蒂斯人恐怕会担心黛奥涅今后的安全，疑虑吸入的菌丝会不会再次控制器官和精神。我派索尔驻守海底，他既是传说中耶梦加得的宿敌，就更会留意溶洞区的异动。另外，我激活你们在空气中呼吸的器官，奥瓦克斯国王说，拥有了选择的权力，人们就会看清自己的心是否属于海洋。”
他举起冈格尼尔，金杖上盘绕一条血红的蟒，鳞片挂满白霜，异常妖艳。奥丁对准一千米下交错闪烁蓝色灯火的城市，这根用世界之树枝条制成的武器，周身长出了嫩芽，红蟒不虞地挪动肚皮，让金芽漂散，叶片如同被秋风吹动，翻卷着掠过一栋栋或水母、或珊瑚形状的建筑。每个亚特兰蒂斯人都感觉脊上凹口的膜下方有什么在鼓动，是千年未被使用，缩成双拳大小的肺。干瘪的细胞被莹亮液体撑得圆润，胞内多了一层金色荚膜，不占据更多空间，却能储存几倍于陆地人的空气。
等索尔终于可以与奥姆在偏殿独处，他抬起手，小心地触碰对方眼睑下的青黑：“你瘦了。”
奥姆柔和地凝视他，脸色憔悴，但语气充满温暖：“索尔，我感激你把父王带回来，你是我的恩人。”
“这不是你想说的。”索尔往前靠近，奥姆一愣，因睡眠不足泛红的眼睛睁大，游动着往后退开：“我太困了，需要去补觉……”
索尔没有停下，猛地把他扣在墙上，抛开妙尔尼尔，十指插入砖石，成为手铐：“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