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日蚀色的眸子沉淀了坚韧:“既然他们还没有认输,我也不会放弃,我会把国家完完整整留给父王。”
☆、第 23 章
海姆达尔来到海底的当夜,所有亚特兰蒂斯人都做了梦。梦中奥丁举起冈格尼尔,独眼刻薄,嘴角泄露邪气,对准灿烂日光下的太阳宫。金光射向宫殿,白色的立柱碎裂倒塌,磁欧石被闪电缠绕,六面体水晶震动着从天花板掉落,通往远处的磁能线能量泄露,劈开了环形街道上的无数房屋,穿着古希腊衣袍的人们喊叫着逃窜。
奥丁把金矛往下一指,亚特兰蒂斯国境四方的海面卷起飓风,千米高的巨浪漫过渔船和公路,淹没无数田地和牲畜。地面裂开,人们发现不论怎么往高处攀爬,海水都能越过头顶。有人坐进飞行器起动,快要逃离边境,却被龙卷风裹挟进海水深处。
奥丁的影像消失,穿着梦幻般银白盔甲,褐发长须的高大男神现身,对梦境中的人们说:“我给穹顶宫的观礼者变出翅膀,是为了告诉你们联姻的真相。某个亚特兰蒂斯人被写进了北欧的预言,他们说耶梦加得会在他身上复生,杀死雷神,揭开诸神黄昏的序幕。雷神造访亚特兰蒂斯,就是为了寻找他。雷神后来终于确认,奥姆王子符合了所有条件。他生活在深海,疆域盘绕中庭,被索尔擒住又被放过,索尔因他中毒,雷神之锤三次近了他身、又突然扭转方向,两人会在同一刻死亡。”
“奥瓦克斯是被阿斯加德人绑架。奥瓦克斯在最后一刻意识到,索尔欺骗了我们,才用毒液重伤他。索尔醒来以后就会带走奥姆,用魔法囚禁,让他无法正常死亡,也无法杀死自己,从而逃避预言。当年奥丁要求把亚特兰蒂斯降入深海时,我答应了,因为这关乎北欧诸神的生死。但北欧神的逼迫没有止境。我命令你们不得再被欺骗,烧掉索尔的身体,让北欧神不能再踏上希腊人的领土。”
每个人的梦境都有微妙差别,被水淹没的建筑物有不同的颜色、宙斯外貌年轻或衰老、冈格尼尔有的长有的短,但人们不太在意。这是几千年来第一次神谕,多数人都陷入震惊,来不及质疑真假。奥姆召开了全国视频会议,请人民不要轻信梦境。
一个他绝没想到的人,在会议中途公开要求他下台,是塞壬。
塞壬身穿翠绿鳞甲,红色短发上戴着纯金发冠,在泽贝尔的国际频道里,声称奥姆已经被阿萨神族架空,喊话长老议会暂时摄政,确定奥姆的精神状态正常,再交还统治权。
奥姆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位外国公主,他们的直播成了辩论会:“塞壬,你身为泽贝尔王储,趁王位交替公然干涉我国内政,居心何在?梦境本就可疑,场景人人有异,判词自相矛盾,雷神与我约定生死,预言条件才会被满足,他又为什么要与仇敌许下誓言?”
塞壬说:“我提前得到神谕,只是一直不敢置信,现在每个人都看到了真相,我才决定救你。据我所知,殉情誓言可以被反悔。前面的条件都已满足,最后一条当然也要被索尔测试。现在预言已经被确定了,海姆达尔来这里,就是想伺机带走索尔和你。”
她举起手中的丝绸:“神庙中包着你俩头发的布帛,已经说出了真相。”她抖开纯白布帕,白金色混着灿金色的发丝洒落,奥姆的名字前面,被灼烧了一道红色勾痕,让他的名字变成Jorm。
奥姆的心沉下去,摇头说:“原来你替我们告祭神明,是蓄谋已久。布帛可以被你假造。北欧神比希腊神年轻,以宙斯的实力和性格,根本不会被奥丁威胁,与他私下交易。”
塞壬说:“奥丁能够造字造人,阿斯加德的领土是他所建,宙斯为何要冒着与北欧神同归于尽的风险保护一个国家?至于年代,埃吉尔是古神,他应该知道发生过什么,何不叫他来对峙?”
奥姆不打算回应这个不怀好意的邀请,但塞壬已经派直播队伍到达雷色岛,她隔空向埃吉尔喊道:“深海之神,你与亚特兰蒂斯签订了停战协议,我们可以相信你,请你说出真相。”
埃吉尔厌恶地看着福雷斯耶大门外的摄像机,隆隆发声:“奥丁并不知道耶梦加得在哪,一千三百年前,他感到大西洋底发生地震,怀疑耶梦加得降生,就请我搬迁至此,留意它的踪迹,我把雷色岛嵌入海床,在这里驻守多年,从未遇见巨蛇,约顿海姆与奥丁签订停战协议后,我相信北欧早已摆脱了诸神黄昏的诅咒,就只以捕获游船为乐。”
塞壬眸光犀利,突然发问:“你如何留意耶梦加得的踪迹?靠无处不在的海水?你是不是可以潜入每一个家庭,听见床弟私语?是不是偷窥每一名少女男童,夜晚化为人类,进入卧房把他们据为己有?”
“我只有一个妻子,没有掠夺过财宝以外的东西,你是在羞辱我!”
“身为男神,偶尔管不住欲望,有什么新奇?我们想要知道千年以前的真相,还不是靠你的一面之词。北欧神无权窥伺希腊人的生活,你何不滚回阿斯加德?”
“我是巨人族,不是阿萨神!”埃吉尔大吼,山脉另一边的泽贝尔国被狂暴的水流席卷。
“埃吉尔!”奥姆喊道:“不要被激怒!她想造成北欧神欺侮我们的效果。”
水流在奥姆的耳中翻滚:“奥姆,你希望我走吗?如果我留下,是能替索尔保护你,还是在把你陷入困境?”
“你会帮助我。”奥姆说,“帮我把笛声送到每个人耳中。”
塞壬怎么会清楚埃吉尔的神力范围,又知晓两人在世界之树下的约定可以被反悔?奥姆想起奥瓦克斯的推理:翅膀不会无中生有。那神谕也不能。
奥姆抽出手掌大的褐色柳叶笛,一端含进唇间,另一端的簧片激烈震动,开始了吹奏,笛音通过电视和网络传递给每一个观众。
人们被拉进昨日梦境,梦中的宙斯变成了塞壬,她的虚影立在每个人床边,绘声绘色地编造奥丁挥舞冈格尼尔,炸裂磁欧石,催动飓风海啸,把整个国家沉入海底的景象。没有了语言在潜意识里暗示的图像化,词句过分夸张,她的身形像恶魔一样佝偻。
国际频道里的塞壬面容扭曲,突然开始歌唱,迷幻的烟嗓竟然盖过了高亢的笛声,让所有人陷入沉睡,她的背后,一对断翼的影子慢慢变深。
奥姆放下柳叶笛,旋开细高的三棱玻璃瓶,把黑死酒倾倒在右手,无色透明的液体与海水交融,烈性酒气蔓延开来。
“埃吉尔,帮助我。”奥姆说。
“好的。”
无尽酒香漫入亚特兰蒂斯和泽贝尔的房屋,人们闭着眼,却醒了过来,能看见眼皮外的景象。埃吉尔把水流送到医院里长出翅膀的病人身边,趴着的人感觉后背麻痒,白翼正在化为红色菌丝飘散。
越来越多的菌丝漂进直播间,聚集在塞壬背后,让她那方屏幕里的海水变得血红。奥姆看向立在墙边的墨蓝色三叉戟,再看向屏幕里的菌丝,三叉戟闪过锡白色的反光,瞬间消失,出现在屏幕上,变为无数尖刺,刀雨团团围住了菌丝。
塞壬试图挡在菌丝前面,抓住一把戟刺,树叶般锋利的刃口割破了她的手掌。塞壬痛哼一声,突然晕过去,露出了人首鸟身。青色羽毛,金色利爪,背后折断的翼骨,正是传说中河神美丽的女儿,比赛败给缪斯后,被拔去双翅,只能在海中引诱船员的妖精。刀雨像风一样卷过菌丝,恢复为三叉戟,啪地靠在墙边,漂浮的红色仿佛受伤,被无形的网束缚着,聚集成了一只大蟒。
埃吉尔在奥姆耳边惊讶地咕哝:“和啃噬世界之树的树根的毒龙一个模样。”
蟒开了口:“我是耶梦加得,曾是耶梦加得。一千年三百前,洛基来到雾之国,说我是他前世的孩子。我问他,可不可以离开雾之国,和他一起居住。他说当然可以,带我来到地球。他说神都住在海底,但我体型太大,得趴进海床,首尾相衔,他们才能接受我。我就用头和牙齿给海床钻了洞,穿透岩石,最后盘绕大西洋,含住了自己的尾巴。洛基却使出火神之力,让地下暗火灼烧我的眼睛,我疼痛得咬开鳞片,咽下自己的血液。洛基催动岩浆吞没了我,我肉身消亡,但意识没有消散,听见埃吉尔与奥丁关于诸神黄昏的对话,才明白洛基以父亲的名义杀了我,只为保护他这一世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