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起居录(重生)/五十弦(28)

作者:绮里眠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更让顾瑟觉得触目惊心的,却是几乎每一片原本就并不康健的叶子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孔洞,有的被嚼食得狠的,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条叶脉,支撑着斑驳的一点残肉。

越惊吾叹了口气,道:“这都是我来之前,就已经被蝗吃过一轮的。倒是往南边去还好些。”

两个人一路说话,一路走着,就看到前头几个农人聚在一处,像是围着个什么一样坐着。

待走的近了,才看见是一个火堆的余烬。七、八个农人有老有少,在火堆里慢慢地拣着什么,一面说着话。

面对着两个人来的方向的那个壮年汉子先看到了人。

顾瑟穿着绯色骑装,腰束皮带、脚蹬云靴,越惊吾跟在她后头,虽然替她撑着伞,但腰间挂着长刀,臂上缚着短弩,肩宽腿长,眉眼间全是迫人凌厉,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少年人。

那汉子站起来,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问道:“贵人可有什么吩咐?”

一面说着,一面下意识地碾着脚下火堆的痕迹。

越惊吾却笑了笑,道:“不妨事,我们来看看你们除蝗的情形如何。”

他就是这样地笑着,那笑在他那张昳丽的脸上,也只给人一种居高临下、萧瑟肃杀的感觉。

众人这回纷纷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面上都有些既警惕、又惶恐的,难以形容的神色。

独有那汉子对面的一个青年笑了起来,道:“大人,您来了。”向一圈人介绍道:“这是咱们的新东主,这烧火灭蝗的法子就是大人教给咱们的。”

几人的神情这才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又转为另一种惶恐和小心翼翼,站在那里束手束脚的,一副不知道该怎么招待贵人的样子。

越惊吾就道:“你们都仍坐下,不必这样的。”

一面在说话的青年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和顾瑟并肩坐下了。

距离两人较近的几个人都往外错了错,给二人腾出更宽敞的空当,众人又如前地坐在了熄灭的火堆旁。

越惊吾就对顾瑟介绍道:“这小哥儿是赵勇家的小儿子,叫赵满仓的,做事很伶俐的。”

顾瑟颔首。

她扫视了一圈,每个人脚下原本都有一小堆烧的半焦不焦的蝗尸。

她问道:“这夜间举火引虫的法子,你们试了多久了?”

赵满仓就机灵地应道:“回贵人的话,从越大人同我们讲了这个法子,庄子里就都在用了,头一天晚上那蝗虫竟像是下雨似的,后来几天也很不少,白天吃庄稼的虫子果然就少了,贵人和大人真是再圣明不过的。”

顾瑟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道:“可有什么麻烦没有?”

“麻烦倒是没有的。”赵满仓想了一想,道:“大人教我们生火引来了虫子,烧死之后,就要埋了的。后来我们白日里也要在地理看庄稼,又因为火堆里总有些没有烧透的虫子,就在这里拣了回去喂鸡、喂鸭子,还能多下几个蛋。”

他挠了挠头,又道:“贵人晚上若是在我们家吃饭,我娘肯定要给贵人尝尝新鲜的鸡蛋的。”

越惊吾抚了抚额,轻喝道:“回话就回话,扯什么闲话。”

顾瑟眼睛一弯,道:“不要紧,你只管说。”

赵满仓笑道:“是小的说错话了,贵人和大人宽容则个。”

跟着又补充道:“不过我们都是当天晚上就把头天的火堆就都埋了的……”

顾瑟又慢慢地问了一回话,到后面旁边几个只在一边听着不敢开口的也都说了几句。

顾瑟才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她这些时日查阅典籍,因为不在京城的家里,出门又没有带许多书本,不少印象里依稀有载的都无处去寻,只能从手边有的文献、地方志里寻找灭蝗之法。

自来面对蝗灾,各朝都是听天由命的多,与之搏杀的少,又为她添一重困难。

好在到底寻出些法子,又有齐元达、越惊吾带人一边垂询有经验的老农,一边在地里一个一个地试验,如今总归是有了几条切实可行的对策。

她稍吁了口气,看着田里怏怏的幼苗,又轻轻地叹了一声。

——她所能做的终归有限,更多的博弈还在顾九识的战场上。

只是不知道,开原府的百姓,有没有这样的幸运,能安然度过这样一场天灾?

从易州到开原府,有一条十分宽阔的官道,是前朝为传递北方边镇消息所修。

自本朝开国之后,这条路渐渐就成了商旅和镖行往来两地的要道,连朝廷的驿站都渐渐私下里做起了商人和江湖人的生意。

这一天的傍晚,驿站却来了一队不同往常的宿客。

这一群人并没有穿什么特殊的服色,仿佛只是一群不知道怎么凑在一起的乌合之众,但各个面上都有些张狂之色,骑着民间少有的高头大马,进门就喊着“包场了,识相的都滚出去”,又喝道:“驿丞在哪里,还不给爷爷们上酒。”

人在后院的驿丞闻言掀帘出来,堆着笑问:“各位爷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却被那为首的彪壮汉子一鞭甩在脸上:“叫你这许时候,还只管在这里唧唧歪歪。”

驿丞只来得及捂着脸哀嚎一声,整个人就被抽倒在地上。

驿站里的伙计们都被吓住了,低眉顺眼地把厨房里的东西都整治了,紧着送上桌去。

原本投宿的客商们都不欲在这里多生事端,陆陆续续地都离开了。

小伙计端着切好的酱牛肉上桌的时候,那为首的彪壮男人正和旁边坐着的男子碰杯:“老越,这回二爷可是特别吩咐我要配合你动手,到时候兄弟就多多仰仗你了。”

第26章

坐在他旁边,正与他举杯的男子看上去三、四十许年纪,身材精壮,面庞看得出原本该颇有几分俊美,但一道从额角切入鼻翼的伤疤破坏了整张面孔。

他与彪壮汉子碰了一杯,笑道:“朱兄哪里的话,兄台在二爷身边屡建奇功,越某自愧不如啊。”

朱姓男子哈哈大笑,拍了拍越姓男子的肩膀。

众人推杯换盏地吃了晚饭,各自回房休息。

午夜的时候,驿舍二楼转角的走廊里忽然摸出了一条黑影。

驿站大堂里,守夜的人靠在桌子边上昏昏欲睡。

那黑影身材瘦小,行动灵活,摸着木质的老楼梯悄无声息地下了楼,又放轻了手脚,沿着墙壁的阴影绕过大堂。

夜色里,灰黑色羽毛的鸽子发出低低的振翅声。

那人在房檐下伸出手去,把细小的竹筒缚在了鸽脚上。

身后忽然传来皮靴橐橐踏在地上的声音,有人在黑暗中点起了灯笼。

那姓越的男子低沉的声音悠悠然地响起:“王校尉,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王姓校尉转过身,灯笼里的火苗太过明亮,他微微地眯起了眼,沉声道:“越大人,您好兴致啊。”

越姓男子微微地笑了笑,他脸上的伤疤让这个笑容说不出是和善还是狰狞,但语气却是平和的:“晚上喝多了酒,有些内急,偏偏听见窗外有鸟叫,忍不住出来练练弹弓。”

王校尉也牵动嘴角笑了一笑,道:“巧了,下官也是内急,出来解个手。”

他一揖手,道:“越大人您慢来,下官处置完了,就不打搅了。”

说着大踏步从越姓男子身边走了过去。

姓越的竟然没有拦着他。他心中吁了口气。

越姓男子却站在原地转了个身,看着他的背影隐没在阴影里,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向后招了招手。

一只黑灰色羽毛的鸽子,腿爪还在微微地弹动着,被送进了他的手中。

“今天的信鸽确实没有飞到。”

听到亲兵回报的夙延川反而微微地笑了起来,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将军,道:“李炎,看来是孤猜对了。”

李炎也笑了起来。

他道:“殿下如何知道易州军中一定有人察觉了?”

夙延川却道:“你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就做归骑的大都督。”

李炎眼前一亮。

夙延川失笑。

北地初春黎明料峭的寒风拂动他的鬓边的发丝和玄色的大氅。他站在临时的营帐前面,背后是正寂然无声地整军准备拔营的亲卫军,面前是迢递的山川和阡陌。

他忽然想起那个小姑娘明亮而洞悉的眼,像是这个世界上少有能在她面前遁形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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