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起居录(重生)/五十弦(19)

作者:绮里眠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涩声道:“德昭,浣花台此刻想必已要试第一轮茶了,再不去,就迟了。”

顾九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顾瑟安静又乖巧地跟在顾九识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顾九识是天子近臣!以忠纯事君十数年,才得到皇帝如今的信重、偏爱。

为此,他持与乃父、吏部尚书顾崇不同的政见,在朝中不与任何人声援,素日来往的皆是不涉政事的风月名士。他才名远传十二州,但历届学子行卷之时,他都一封不受。

可他如果私下见了哪一位皇子。

如果被性格软弱、多疑又能力平庸的庆和帝知道了。

顾瑟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她一面又心痛。

心痛梦里把这样的生活过了一辈子,直到最后死于逆军刀锋之下的父亲。

顾九识却抚了抚她的发,道:“阿苦,小谢说依旧给你安排了你住过的房间,你带的丫头也已经先去房里收拾了,你先去吧。”

顾瑟抬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顾九识只是微笑,道:“快去吧。”

他目送着女儿的背影分花拂柳地隐去,视线重新回到胡远山身上,却淡淡地道:“带路吧。”

胡远山有些惊愕地抬起了头,道:“德昭!”

顾九识道:“桑简公一生不仕,陛下几回征辟,都没有把他请入朝来。如今竟然为一人效鞍马。顾某也很想见识一回。”

胡远山呆立在那里,愣了一回。

直到顾九识已经向通往客舍的那条路上迈了几步,他才恍然一样地追了上去:“德昭,德昭!——唉,总归是我对你不住。”

两个人谁都没有留意到路边坐在高高树杈上的青衣小少年,在顾瑟离开之后犹豫了片刻,像一只灵巧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天空中忽然聚起铅灰色乌云的时候,谢守拙正在浣花台上代师作陪。茶斗过三巡,座中的文人们已经纷纷起墨落笔,一时吟哦声渐。

跟在他身边的小道童最先看到变天,忙扯了他衣袖示意。

谢守拙当即转去寻大师兄冲阳子,一时安排众人去客舍避雨,忙得团团地转。

等到与会众人都到了客舍,外头果然就下起又急又大的雨来。

谢守拙抱着臂,站在窗屉底下,嘴角紧紧地抿着,看着外面瓢泼似的雨势,心里头总有些隐隐的定不下来,仿佛有什么事被他遗落了。

他把山上的事林林总总地想了一遍,怎么也抓不住那一点微微的警兆。

灰色浓郁到生出微蓝的天空里,忽然撕开了一道雪亮的闪电。

像是顾瑟的侍女闻音行色匆匆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一样,猛地揭破了他心里那一点朦胧的念头——

“你说顾四娘子带了一个侍女独自上山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被披着雨进屋的越惊吾打破了气氛,相对而坐的两个人里,顾九识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夙延川先霍然站起了身。

顾九识也紧跟着站了起来,紧紧地盯住了青衫的小少年,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被两个人这样看着,即使是沉静面瘫如越惊吾,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他嗓音微紧,道:“顾四娘子到了精舍以后,侍女进望京七景里‘野泉鹿鸣’地图,言是谢氏小郎君所遗,约四娘子同去游赏,又说以茶宴故,诸景俱经清扫,她若是独自在屋中无趣,可以先行前往。后来四娘子便带一名侍女携地图出行……”

不待他说完,夙延川已低声喝道:“谢守拙!”

颇有些怒意。

顾九识道:“殿下,小女孤身在外,下官心中不安,请告退了。”

他直起了腰,几乎是有些愕然地看着夙延川似乎都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径直转进了屏风后,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把宽袍广袖换了一身紧身软甲,一边束着袖口的绑带,一面快步走了出来。

他向越惊吾摊了一只手示意。

越惊吾向墙边的箱子里取出一架□□,送到他面前,看着他娴熟地解开锁扣,缚在手上,忍不住道:“殿下,江骄阳昨日传过信来……”

夙延川道:“正是因为如此,才更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

一转眼,却看到屋中还立着神情惊愕的顾九识。

夙延川闭了闭眼。

像是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房间里还有当事人的亲生父亲。

——在听到那个小姑娘可能在这样扑天席地的大雨里独处山野的时候,他是真的有震怒和猝不及防的慌乱。

顾九识已凝声道:“当日小女便承殿下相救之恩。今日之事,实不敢多有劳殿下。”

夙延川道:“顾卿,你应知道今日我二弟也来到此处。那你可知望京山中此刻有多少人?有多少是酒狂名士、翩翩君子,又有多少是江湖浪客、亡命之徒?”

他话中的意思让顾九识面色几乎倏忽之间变得雪白。

他道:“臣少学剑。敢请殿下借我力士,臣不胜犬马之情。”

夙延川最后把手臂上的短弩又检查了一遍,拍了拍顾九识的肩膀,又俯身将马鞭挽在手中。

他身量高大,比正当盛年的顾九识还高拔些许,手上的动作是带着安慰的,眼中却是鹰一样冷而厉的光。

那个狡黠又灵慧的小姑娘,如今还没有到一朵花开的年纪。

他沉声道:“顾卿放心。孤一定会把令爱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第18章

大雨如注,天地之间只有一片茫茫的白色。

余红眉伏在巨树粗壮的枝杈上,说不出是兴奋还是紧张,身体甚至有些轻轻地打着摆子。他觉得自己一定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但豆大的雨点穿过树冠浓密的枝叶打在他身上,让他分不清雨水和汗水。

在这样的雨里,就算是血水,也一定很快就会被冲淡、流走吧。

他眼前又浮起那整整一船的黄金,和侄子双眼暴突的深褐色头颅。

杀人,他做过许多次。

“白昼探丸九市中”。

“探丸郎”唯一的“赤丸”,名震北地草莽的“却红刀”。

就是当街枭首、扬长而去,也已经不能让他这样的心情激荡。

他左手紧紧地扣住了一根树枝,那成年人大腿粗细的干枝被他一握之下,竟然生生地断裂开来。左手臂上被洞穿过一次的创口还在隐隐作痛,那种痛楚让他的眼中反而激荡起了更疯狂的杀意和凶光。

就在这个时候,密集的雨声中,陡然间响起了一声尖锐的、短促的哨箭声。

七、八骑骏马冒着如瀑的大雨,转过隘口,向后山的方向疾驰而来。

余红眉扣指含在口中,吹出一声响亮的哨音。

飞蝗般的箭支从沿山路两边铺天盖地地射了出来。

两翼的马上,骑士却忽然高喊了一声“护驾”。

夙延川被围在中间,四面的侍卫高高地举起了盾牌,将他严严实实地护住。

穿着一色软甲的黑衣人从更外侧包抄过来,即使是伏在树上,也看得到道路两边忽然流出的暗红色血液,很快被雨水冲走。

四、五片雪亮的刀光从树上斜斜地扑了下来。

夙延川手腕一翻,黑色的鞭影宛如游龙凌空而起,与两道刀光正面相触。

与此同时,他右手小臂在甲片上轻轻一格,随着一阵清脆的机括声,三支□□已经如流星般激射而出。

一直跟在他马后的越惊吾清声喝道:“齐射!”

夙延川一鞭、一弩,须臾之间已将突袭的四人打退三个。

一轮更密集的箭支织成一张巨网,一时之间漫天的风雨都被遮蔽了,将他和暗杀者割裂开来。

余红眉却如一片阴影一般,忽然出现在他的马前。

夙延川抽出了刀。

两片刀光在雨水中叩击,持刀的人有刹那的对视。

余红眉眼中爬满了细密的红血丝,神色狞厉如鬼魅,夙延川面上却没有丝毫其他的表情,大雨淋湿他额上的发丝,让他的目光像他的刀尖一样冷硬。

而他的刀在淋漓的大雨中,竟然生出了隐隐的啸音——

只在瞬息之间,少年太子已经与余红眉换过十余刀。

产自平明都护府的雄骏代马嘶鸣着倒在地上。余红眉的刀陷在马颈里,一只手还死死地握着夙延川的小腿——他掌力何其厉害,几乎就扣进肉里去,夙延川却恍如未觉似的,抬腿狠狠地踹在他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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