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打出头鸟,他深谙这个道理。
所以不论是为了古今,还是为了自己,这个婚,他都不能结。
车子到了大院门口,宁伯渊下车迈着大步往院里走去。
走到院子中央,他拐了个方向,朝古今房里走。推开门,古今正站在衣柜前理衣服,见他来,只抬了眼皮,又专注于手里的活儿。
“不气了?”宁伯渊也知道她早上闹过一阵。
“怎会不气。”古今语气疏淡,有点提不起精神。
“别气了,下午就会澄清的。”宁伯渊走过去帮她理衣服,见她衣柜里暴露的衣服很多,一时间皱了眉头。
“你怎么知道?”古今没停手,让他鼓捣,可过了一会儿,她猛然抬起头来,颤抖着声音问:“是你?”
宁伯渊没说话,但眼中的歉意告诉了她答案。
“宁伯渊你混账!”古今将衣服一扔,对他拳打脚踢。
上午女佣们对她不友善,她完全放在了心上,她刚刚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因没睡午觉,又动了肝火,身子有点疲倦,但内心还是升着火的,原打算晚点去找白秦算账,可没想到这件事竟由宁伯渊一手策划。
“滚开,我烦你。”见宁伯渊不仅不躲,还准备弯腰替她捡衣服,古今心烦,又猛地朝他胸膛砸了两下。
“烦我什么?”宁伯渊一把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轻轻地揉着。
“你是不是故意将这火引到我身上?”
“听不懂。”
“少装蒜!”古今抽不开手,气得推了他一把,没想到他身子如此坚硬,竟一动不动,古今气不过,用头撞了撞他的胸膛,力道不重,但宁伯渊却清楚地感觉到她撞在了他的心口上。
“你故意把......”古今想到这件事就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报纸上的内容,一时间又羞愧难当,“把......把那种新闻爆出去,还不是想拉我下水,好让熟知你我的人都以为那上面的女人是我,这样一来,我就白白被你泼了一身脏水,洗都洗不清了。”
“那我问你,你可曾真咬了我的肩?”宁伯渊抓住她的手,神色慢慢转正。
“真是真,但这风声也太离谱!我以后怎么嫁人!”古今不依,挣扎着手腕。
“那我再问你,这报上女子可有说是你?”
这话像一盆冷水猛地朝古今泼来,浇灭了她身上的火,也泼醒了她。
报纸上并未说此人是谁,除了熟悉他们的人之外,外界肯定不会联想到她身上,她如此兴师动众,反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别扭。”古今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继续收拾起来。
“不去想就不会别扭。”宁伯渊话里有话,听得古今面红耳赤。
“宁伯渊,你......你不许这么下流!”古今边说边甩着手,仿佛怎样都解不了心头的怒气。
“这就叫下流?”宁伯渊也帮着她整理衣服,可在看见她的贴身衣服时,眼中冒出的光让古今无地自容。
“你滚出去,少碰我的衣服。”古今说着气呼呼地将他挤走,自己站在原本属于他的地方。宁伯渊往后退了一步,见小巧玲珑的古今站在他眼前,一股脑地将所有衣服都揉在一起,他看出来这是与他置气,可他不想等他走后她一个人还要辛苦地将衣服再整理一遍。
宁伯渊叹了口气,走到古今眼前,宠溺地看着她,“听说早上有人推你?”
古今没看他,从鼻腔里冒出一句轻哼,算是响应了他。
“这些人全是我阿妈派过来的,我会找机会......”
“还用你找机会?”古今语气急促,将宁伯渊的话堵了回去。
宁伯渊低头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她睚眦必报,断不肯吃这样的亏。
“古今有了主意?”宁伯渊边说边帮她整理衣服,但为了避免触碰她的那根线,他特意挑了几件裤装折了起来。
古今眼珠子转了转,眼底的狡黠流露出来,“你这大院肯任由我折腾吗?”
“自然肯,别说大院了,我都是你的。”
“宁伯渊!”古今见他又信口胡说,大声阻止了他,“我要你干嘛,平添累赘。”
宁伯渊笑笑,没把她的气话放在心里,但同时也深信她可以将这乌烟瘴气的大院管理得井井有条。
他相信古今可以做成任何事,只要她肯。
晚上古今又跑出去一趟,这一次,她倒是破天荒地约了几个女人。
古今刚出门不久,宁夫人就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一进门就气势汹汹地一脚踹开了堂屋的门。
见这边动静这么大,女佣们都一个个凑过来看热闹,见是宁夫人来了,她们犹如见了亲人,都纷纷上前打招呼。
宁夫人见这里的所有佣人都还是原来的那班人马,也没有任何欣慰,只匆匆地冲她们点了点头,现在她只想马上见到古今,好出出心头的那口恶气。
宁伯渊自然也听到了动静,他打开门,见是自己母亲,心里也大概知道所为何事。
“阿妈,这么晚了,您不好好休息,怎么跑到这来了,不是平添劳累吗?”宁伯渊上前扶着母亲,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怒意似的。
“我为何大晚上的跑过来你心里没数?”宁夫人半挑着早已微塌的眼皮,语气不太好。
“确实没数,还请母亲指点。”宁伯渊知道母亲的脾性,这晚上没准能唠叨多少,他只好打太极,将所有问题都抛了出去。
“混账!”宁夫人见儿子毫无反悔之心,进了门就猛地拍了桌子。管家见状连忙关上门,阻隔了门外那一双双看戏的眼睛,自己也跟着退了出来。同时,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妥似的,看着院中无所事事的佣人们,突然觉得他们是不是太过放纵了,连主子的事也敢偷窥。
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但管家也明白,这帮佣人都野惯了,只有夫人能治得住他们,就连三少爷也不一定管用。想到这里,管家虽然心里不悦,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闹去。
屋内,宁伯渊殷勤地给母亲沏好茶,又从抽屉里拿出昨日刚做的饼干放在母亲面前。
“别来这套。”宁夫人挥挥手,丝毫不理会儿子的溜须拍马,“你说说你在德国呆了这么多年,虽然学到了不少本事,但在上京的军政界还是孤立无援,我好不容易说服了你父亲提拔你,却被你这么一闹,全部泡汤了。”宁夫人边说边用右手的手背拍着左手的手心,以表达自己的痛心疾首之意。
宁伯渊闻言嘴角微微勾了勾,他原本还想,元帅这么会把这个机会让给他,原来是靠母亲争取来的,一时间,他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深。
“阿妈,您喝杯茶消消气。”宁伯渊收敛住情绪,走到母亲的身后,给她捶起背来。宁伯渊捏着母亲坚硬的肌肉时,心里微微一疼,他想到母亲年过半百,虽享受荣华富贵,但一辈子却是操心的命,自打他记事以来,宁公馆的大小适宜都由她一手操办,他虽自由惯了,但对于母亲还是很尊重的。如若不是母亲无法接受古今,她也不至于这么久不登他的门。可让他放弃古今,他又实在做不到,所以他现在正在努力,使母亲与古今之间能放下嫌隙,握手言好。
宁夫人时常觉得肩膀酸痛,也经常让女佣给她揉肩膀,可却是今晚最惬意。肩膀慢慢放松的同时,宁夫人的火气也渐渐消了下去。
“现世不安稳,你那个歌舞厅并不能保命。听说北平又起了战争,上京周边也隔三差五就有几场小战役,你可千万马虎不得。”宁夫人喝了口茶,又继续道:“元帅三个儿子数你最有出息,不是阿妈偏袒你,只是老大体弱多病无心军事,安安稳稳做个警备厅厅长最好不过,老二又太过自负,总有一天会得不偿失,阿妈看人准,你若是去军政界,自有你的一番天地。”
宁伯渊闻言笑了笑,他没想到母亲看得这么透彻。
“阿妈不用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只要相信,若将来不幸,上京也发生战乱,儿子不会做战场上的逃兵,也不会做敌人刀下的懦夫。”宁伯渊换捏为捶,想将母亲肩膀上的肌肉慢慢舒软开,“如果幸运能等战争结束,儿子带着您和古今到乡下造一间房,安稳地过完一生就已足矣。”
宁夫人本来很欣慰,可当宁伯渊提到古今时,她猛地将茶杯掷在桌子上,猛烈的动作让她的肩膀也换了方向。宁伯渊的双手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